那一年暑假,朋友说有点急事找我,让我赶紧去济宁!
不敢耽搁,一个人坐了公交车就去了。这么酷热的季节,虽然候车室里不远就有一个空调,但气温依然非常高!稍稍一活动,就满身汗水!怪不得气象台把这种天气称为‘桑拿’天气。
尽管如此,候车室里的人依然很多。大家都呆坐着,偶尔也有人大声喧哗,但很快就自行停止了。每个人都像被抽去了筋骨,无精打采地瘫坐在座位上。
又因为去接我的朋友临时有事,在她来接我之前,我不得不一直停留在这酷热的候车室里!
找一个角落坐下来,心里空荡荡的,只觉得更闷更热了。不时看到有人跑到空调前站着,也不时看到有人去买水或者冰镇的饮料。我掏出随身带着的白开水,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仔细地观察着这些天南海北的旅客们。
这时,听见有候车室的广播里,正在广播发车的车次,随即,一个高高胖胖、报着一摞报刊杂志的人,从我面前匆匆走过!他是到将要启程的车上,兜售报纸的!我眼前一亮,去买一本杂志来!.
这是一间小小的活动板房,房间里全是报纸和杂志,有两个老板,都是高高胖胖的人,像是一对孪生兄弟。当有车出发时,他们中间就有一个人,到车上兜售一些报纸和杂志。不见他们说话,却配合的非常默契。我是不看别的报纸和杂志的,只看《读者》和《青年文摘》。所以,我一进门,就要了这两种读物。
“《读者》没有新的了,有一本原创版的,看看也可以!”
“我就看《读者》,不想看别的,有旧的也行!”我害怕看到一些盗版的东西,所以赶紧拒绝。
“这不是盗版,是《读者》新创编的一本杂志!”说着,他就递过来一本,我信手接过来,随便翻了翻,谁知我这一看,怎么也不能放手了!
买下来,又回到那个角落里坐下。一边读书,一边被感动着,一会就完全沉浸到书中的世界去了。直到朋友打电话来,我才从书中抬起头来。哦,已经12点了,是午饭时间了!这么酷热的天气,这么杂乱的空间,我却因为一本书,沉醉如此!我一边庆幸,一边收拾东西。临走的时候,我再次光临这间小屋。
“还有《读者》原创版吗?”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想再买一本这样的杂志。
“没有了。”那个抱着一摞报刊杂志的人,显然刚刚从外面回来,正坐在空调前喝水。另外一个依然在收拾着那些报纸和杂志。
“有《青年文摘》吗?”
“有,都是过期的,给你便宜一点,2块钱一本!”
一共有三期,我每期拿了一本,心里像得了什么宝物一样,兴奋非常。当我走出候车室的时候,我还禁不住频频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就像一个人要离开他的故乡。
很喜欢越剧《红楼梦》中,黛玉焚稿那两句唱词:‘我一生与诗书做了闺中伴,与笔墨结成骨肉亲。’觉得这两句话真是说到我的心里去了,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情,只要我手里有书和笔,我的世界就完美了。
出了候车室的门,就看到朋友。看她一脸的歉疚,我率先笑了。
“实在对不起你了,伙计。临时发生了一点事情,非我去处理不可,没办法才把你晾到现在。我们去吃午饭,秀水城边上有一家粤菜馆,我们去那儿,你肯定喜欢。”
“随你便,反正我只要有了书,就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向她扬了扬我手中的杂志。
“真难得你到这时候,还能安心读书,说实话,我都好几年没摸过书了。”
“你有生意忙啊,我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看报了,无所事事混日子吧。”
“你也足了,还混日子吧,我倒也想这样混日子呢,我没有那资本啊!”
我笑了,我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她做着大生意,每年都有上千万的资金出入,她想过什么日子不可以啊!其实,真正没有资本的恰恰是我。自从结婚有了孩子,我就什么也没做过,就在家洗衣做饭看孩子了。
那个粤菜馆到了,黑色的牌子上,就两个金色的大字:粤菜。门面装修成江南小凉亭式的,里面越韵悠扬,正唱着十八里相送,一听就知道陈飞和吴风花的唱腔,还没进门,就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进得门来,里面更是别有洞天:小桥流水、楼阁亭台,大厅里挂满了名家字画,还有著名的秦淮八艳的长轴。而且一间一间的小房子,全是用竹子编成的!房子外面有人造的杏花、翠竹、还有垂柳,真正是一个小江南了!
“这地方还真不错。”我由衷地赞叹。朋友笑笑说:
“我们到楼上!我已经预订好了房间。”
曲曲弯弯上到二楼,还忍不住回头向楼下看。
“到了,就是这儿。”我扭过头来,看到一间平平常常的房间,只在门口的地方,有一个金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用黑色的字写着:水韵江南,然后我看向其它的门牌:杏花江南,烟雨江南,很想再去看看其它的门牌,却被朋友一把拉到屋里。
房间正中是吃饭的小桌子,靠窗下是一架古筝,拐角的地方,悬挂的是一个书厨,里面放着几本书,一个笔筒,一个硬皮的日记本。下面是一个三角的小茶几,两边放了小沙发,茶几上有茶具,沙发上有还没看完的书,随意地放着,好像有人在这儿刚刚翻过的样子。北面墙上是一副凭窗而望的一江春水。因为有了这样一副画,使得眼界和心胸瞬间就开阔了许多。(www.simaqingshan.com)
“没想到啊!在这儿居然有这么好的地方!”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点菜吧!”
“急什么,那古筝就是摆设吗?你能不能给我弹奏一曲?”我指指那古筝,朋友笑笑说:
“我有这样的雅兴,也没这样的本事,咱还是当摆设看着吧!”
我走过去,用手在琴弦上轻轻一划,几个清脆悦耳的音符,便一跃而出。
“这地方,真好!我想知道,这儿的老板是男的还是女的?”我看看朋友,她笑笑说:
“这老板是我朋友,是个女的,一会儿她会过来看看,到时候你可以和她唠叨唠叨。”
点菜上菜,吃完饭了也没见到老板。我们坐到沙发上,准备去喝茶。这时候敲门声传来,朋友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女子,一身淡蓝色长裙,一头浓密的黑发,淡淡的容妆,淡淡的笑意,手里托着一个紫砂的小茶杯。她只站在那儿,就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真可惜,我不是个男人啊!
不等朋友介绍,我们已经互相伸出手去。
“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生逢!你相信吗?”我问那女子,同时又看看朋友。
“眼前分明是外来客,心底却似旧时友。”她没说话,轻轻唱了一句越剧。然后才说:
“我相信,每一次相遇都是命中注定!”
她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也四十多岁了,只身一人来这儿闯荡江湖。她说得很坦白:爱人有钱了,养了小三,她自己净身出户,来到运河边上的这座小城。她不想挣多少钱,只想自己的心,能有一个安静的归处。于是装修了这样一个菜馆,处处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装修,大小菜名、各个门牌名都是她自己取的。
“觉得你一定是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强人,不想你也是一个深受伤害的弱女子啊。”
“现在已经谈不上伤害不伤害了,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来到这儿,怎么可能认识你和你朋友?有时候想想,我还得感谢那个小三呢!是她让我过上了自己一直想过的日子!”
我无言以对,深觉她说得很有道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有山重水复的经历,怎么能理解柳暗花明的妙处呢?
看到我深思,她又说:
“自从经历了当初那些事之后,我就再也没怕过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相信我只要本着做人的良心,诚信做事,诚实待人,所有的发生,都必然有利于我!”
看着她坚定而自信的眼睛,突然就被感动了!我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泪光。她也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起来。
于是,重新上菜,又上了红酒。天差不多要黑了,我才想起来问朋友:
“你说找我来有急事,什么事儿你还没说呢!”
“就这事儿啊!”朋友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我一头雾水,看看那女子又看看朋友。她们两个都笑起来:
“不会就为了让我们俩认识吧?”
“怎么不会?我对你可是神交已久啊!”
“现在见到了,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哪有,分明是相见恨晚啊!走,我们到楼下听越剧去!”她一手拉了朋友,一手拉了我。
楼下,王君安唱的越剧《何文秀》,正唱到桑园访妻:路遇大姐得音讯,九里桑园访兰英。行过三里桃花渡,走过六里杏花村······
她是真的想开了,放下了吗?为什么身在异乡,却到处都是故乡的影子,故乡的音韵?莫非她人在异乡,心却依然活在故乡的山水里呢?
每一次相遇,都是命中注定!只是今生今世,除了自己的选择,哪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呢?
文丨宗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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