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饭,丫头不上学,一直跟在我身边捣乱:一会儿摸摸锅铲子,一会儿搅搅刚煮上的粥,一个儿又拿起刀,胡乱地剁几下。我说你出去玩,免得在这儿碍手碍脚。
她不想出去,就很诚恳地说:
“我给你讲个笑话,马上就走……”
然后她说一个人坐飞机,想要一杯水。就很大声地向服务员喊:大姐……大姐……因为他说话用的是方言,听起来就像:打劫……打劫……结果水没叫来,却叫来了两个保安。
然后,我也想起来,有一年农村大众报征文,内容就是我和方言的故事。我当时写征文,用了两个小笑话:一个河南人在北京坐公交。买票的时候拿着一张五十的钱,大声告诉售票员:见过没!见过没!开始售票员不理他,他就一直喊。然后那售票员急了,掏出一踏一百元一张的票子,甩到河南人面前:你见过没?
其实,这河南人要去建国门,因为他说的是方言,听起来就像在说:见过没?见过没……
另外一个小笑话,说的也是河南人。去饭店吃水饺,他问那女服务员:睡觉多少钱一晚啊?(水饺多少钱一碗啊?)
那服务员很生气地告诉他说:我们这儿是饭店,要睡觉去找宾馆。
他立刻就明白服务员误解了,赶紧解释:
俺知道这儿是饭店,俺说俺想去睡觉。(我想吃水饺)
服务员终于急了:我说过!我们这儿是饭店!流氓!那河南人吓得扭头就走了。
丫头一听,也抢着说:
“我爸爸有两个朋友,一个大象,一个小象。有一天,小象要开大象的车出门……”
“文不对题呀!这好像在讲童话故事啊,一个大象一个小象……”
丫头哈哈大笑起来:哪里呀!我爸爸有两个朋友,他们都姓项,一个大项一个小项……
我也笑了。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他叫孙广同。当年我们一起在建筑公司上班。开始,我们都叫他小孙,他不乐意。
“你们不能不分大小,全叫我小孙啊!”
大家一听,知道他多心了,就说:以后不叫你小孙了,叫你老孙。他一听更不乐意。他个子矮小,跑得却特别快,干什么事都干净利索。时间长了,大家都叫他孙猴子。
那年我们这儿大量兴建冷库,安装制冷设备的,是一群南方人。他们一起说话的时候,说得又轻又快,听起来像在说外语,又像一群鸟儿在那儿不停地叽喳叽喳……
孙猴子经过那儿,故意半普通半方言地问他们:你们吃巴(屎)了吗?
(方言吃罢了吗?意思是问别人:吃完了吗?方言里巴就是屎。)
南方人不明就里,赶紧回答:吃巴了吃巴了!
孙猴子捂着嘴,笑得忍无可忍。见到熟人就显摆一番,好像占了大便宜。结果没几天,孙猴子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那一群南方人,看见他就不停地问他:你吃巴了吗?你吃巴了吗?
觉得那些南腔北调的方言,听起来真是格外地美妙。在北京,和我们一起租房子的,一个是湖南的小伙子,一个是广西的小姑娘,还有一个是山东老乡。晚饭后没事儿,几个人一起在那儿说笑。
广西小姑娘说,她们那儿讲普通话,常常将空说成公,她就因此闹出了很大的笑话。
她第一次去男朋友家吃饭,饭桌上有一盘田螺。她夹起一颗一看说:公(空)的!丢了。又夹起一个一看说:又是公(空)的!又丢了。她男朋友的母亲非常惊讶:问儿子,你女朋友这什么毛病,吃田螺还要分公母吗?
然后,我们一起笑得直不起腰来。湖南的那个小伙子,是做培训的,普通话说得特别好。他说他们那儿的一个乡长到村里作报告,报告做了很长时间,大家听得不耐烦了,都在下面小声说话。他站起来,很大声地说:
不要酱瓜,不要酱瓜,我捡个狗屎给你们舔舔......
然后,那湖南小伙让我们翻译翻译,乡长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们几个人东猜西猜,也猜不到点子上。最后,还是那小伙揭开了谜底:不要讲话,不要讲话,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听……
这下更好,大家笑得眼泪出来了。
等大家都笑完了。我说我有个邻居,请客吃饭。菜上齐了,他拿起筷子,对客人说:“挒挒挒,尅尅尅(kei)……”我问他们,知道这挒和尅是怎么回事不?
他们摇摇头,另一个山东老乡说,在他们那儿,挒和尅就是打架。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挒他、尅他!
我说在我邻居那儿,这挒挒挒尅尅尅(kei),就是吃吃吃喝喝喝……
然后,每个周末,大家一起聚餐的时候,拿起筷子,他们就一起用山东方言喊:挒挒挒,尅尅尅……
只是现在,很多生活在大中城市的孩子们,从小就说普通话。多少年之后,他们将不知道乡愁,不知道方言……中国的乡土文化,也将会慢慢消失。
现在的你,千方百计地想说一口地道的普通话,不想别人从口音中,一下就知道你是哪里的人。也许多少年之后,这种带着乡音的普通话,也成了我们怀念的、远远的乡愁。
作者:宗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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