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艳丽丨永远有多远,幸福有多长

李艳丽丨永远有多远,幸福有多长

  (一)永远有多远


  关于“永远”曾被人们文艺地调侃“永远有多远”。我们都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例如爱恨,例如聚散。可是对于生死来说永远是真的永远。父亲离世六年了,父亲永远不会回来了。这个永远有多远?对我来说远到无限远,无限远……


  时间无法抚平伤痛。父亲的去世是我心底从来不敢触摸的痛,从来从来不敢触碰。六年的光阴不算太短,可我翻找所有能留存痕迹的角角落落,居然没有关于父亲病逝的只言片语。我的心慌乱了,慌乱到不知所措。这么长的时日里我不敢提笔。我想为父亲写点什么,可未及提笔,泪已潸然。翻飞的泪雨,不尽的悲痛,无限的哀思,并不能唤回父亲哪怕是偶尔的回眸。父亲去的匆忙短短十多天,就阴阳两界,残酷而无奈。可我认定父亲一直在我周围,从未远离。


  (二)幸福有多长


  父亲走了,承载记忆的生活碎片,只剩下我独自记着,我想,我应该带着幸福的味道去回忆父亲宠我四十年的日日夜夜……


  一九七一年秋季的一天,我成了这九口之家的一分子,和最小的三哥相差四岁。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不知道我的出现是否在父亲的心里把没有彩虹的路鲜艳成一片风景。在我所有的记忆里,脾气不太好的父亲,给予我的却都是柔情、呵护和娇宠。


  印象最深的是父亲那辆金鹿牌大梁自行车。车把上挂的皮革黑包是我的最爱。因为父亲会从里面变出漂亮头花、花格子上衣、紫色透明的塑料凉鞋,亦或包着漂亮玻璃纸的糖块和满口流香的大肉包子。自行车大梁上有个小木凳,父亲好像从没解下来过,那是父亲带我外出的必备。坐在小木凳上每次我回头父亲都会低下头,用他硬硬的胡茬在我的脸上扎出咯咯咯的笑声。


  年轻时的父亲,高小毕业后在离家七八十里的肖云教学,因为那场运动,爷爷奶奶受不了挨斗的折磨,一封封家书,一次次口信把父亲召回。父母带着刚学会走路大姐,回到村里,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另一种生活。父亲很快成了庄稼地里的好把式,在生产队里犁耙、播种、扬场、赶车,样样拿手。生产队里的麦收季,父亲赶着两匹大马拉着碌磙压场,我站在麦场外痴痴地看,父亲就会张开双手示意我过去。我惊颤颤的从空隙里踏过滑滑的麦秸,跑到麦场中心,扑到父亲怀里。父亲就把他的大草帽扣到我的小脑袋上,抱起我,一手抓着马缰绳,一手把马鞭甩的脆响。毒辣辣的太阳,白花花的麦桔场,单调调的碌磙吱吜声很快冲淡了我的好奇,我成了歪头的豆芽菜,趴在父亲的肩膀上甜甜睡去。父亲不管田间劳作多苦多累,回到家总是把我高高举起,用胡茬扎我、逗我,任我在他宽厚的脊背上爬上爬下。


  等我上了学,母亲缝制的书包里少不了父亲买的铁皮文具盒和带橡皮头的铅笔。小学学校在村子西头,为了方便,一到冬天我就跟着父亲睡在他喂马的房子里。一匹大马,一盏油灯,一段段故事陪伴我们爷俩度过一个个漫长、温暖而又幸福的冬夜。我的乖巧听话和一张张的奖状就是父亲最宽心的安慰和骄傲。


  八九年我考上师范要到县城读书,入学那天母亲给我整理好行李,父亲骑车送我到县城。路过县中心小学时父亲说他就是在这里读的高小,当年的校徽还有。父亲还说学校后的奎星湖是母亲小时候洗衣网鱼的乐园,叫我不要想家。当父亲把我安顿好骑车离去,我还是心情怅怅,泪流满面。虽然这座小城里留有父亲年轻时的足迹,南门口曾有姥姥家的大宅院,可父亲讲的这一切离我好久远,好陌生。我还是念家更恋父。


  九一年春天,一场车祸伤到父亲的脑部,父亲不能再下地劳作,以后几年身体虽慢慢恢复,但是神经受伤容易动怒。后来我毕业上班成家,每个周末回家,吃母亲做的饭菜,陪父亲在小院里聊家常成了我们的必修课。小院梨树下,父亲坐在摇椅里听戏匣子里的穆桂英挂帅,母亲在小花池里侍弄孙女给她的兰草、夹竹桃、夜来香,我搬个小凳子坐在父亲旁边,细数父亲脸上的皱纹和手背上的老年斑。斑驳的阳光从繁枝嫩叶间细碎的洒下,银亮温热,给整个小院镀了一层晃眼的光晕,有种波光粼粼的感觉。


  每逢镇上赶集的日子,父亲是会会必到,除了买些生活零碎,更重要的是来学校看看,看看二老牵挂的儿子和小女两家。日子就这样幸福的稳稳的前滑,一周一周,一集一集……可谁曾想八十岁高龄,身板硬朗,一直都能骑车赶集的父亲突然就病倒了,一生都不曾拖累儿女的父亲没等的及我和哥哥还差一周就放假空闲了,没等得及和他两个爱孙从成都飞回见最后一面……


  幸福有多长?长到父亲宠爱我的四十年的每个日子里,长到父亲辞世后我永远的回忆里……


  (三)牵挂有多深


  父亲走了,留给我们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在最后那夜我和衣躺在父亲床榻的另一头,把父亲冰凉的肿胀的脚放在胸口,用我的体温给父亲捂着暖着,就像小时候我把冰蛋蛋似的脚丫放在父亲胸口一样。父亲就这样把脚放在他最爱的小女儿怀里沉沉睡去,安静安详,没有病痛的挣扎。


  父亲走了,剩下我独自牵挂,牵挂那边的父亲可否还有钱花,可否还有酒喝,可否还有衣服换,可否开心安康……无数个辗转的夜里,怀念父亲的眼泪打湿枕头。每到梨树飘雪的春季,我不敢回荒芜的老院。每到上坟的前几天我都会在暗夜里和父亲说着只有我们父女才能听懂的家常话。每到镇上是集的日子我都不敢上集。因为看到的每个推车带帽穿着深蓝中山装的老人背影,都会被我误认为是父亲而紧追老远。


  去年一个偶然机会我到了金乡最南端的红卫河,河上那座老桥是我见过的唯一低于河堤平躺河上的一座。桥很长很窄。站在桥上想年轻时的父亲到离家七八十里外的肖云某村上班,要过红卫河走的肯定也是这座老桥……


  思念和牵挂应该是双向的生物波。父亲并没抛下我们,常来我们梦里就是父亲牵挂我们的最好的见证。


  今天午饭后哥哥说晚上做梦梦见父亲了,跟在身后向他要零花钱。母亲听后絮絮的说:咋能没钱了呢,清明节你们刚给他送了钱,咋能没钱了呢?哥哥说他昨天回老家,去了父母的老院子。还说老院的梨树、柿子树、槐花树长势很好,浓荫满地……我们都陷入沉思。我的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看母亲和哥哥。想来哥哥在老院也一定是泪眼婆娑。


  唉,生者的执念不应该打扰逝者的安宁。我们要用好好地生活来告慰父亲。


  愿父亲在地下永安!




  作者:李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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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马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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