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我们在孙悟空同志的档案上写一个最简洁的评语，相信大多数读者脑中第一时间蹦出来的评语是：神通广大。的确，悟空自从学得72般变化，又从东海龙王处连骗带威胁地弄来一支最现代化的武器之后，惊了地府，闹了天空，将玉皇大帝差点儿吓出了老年痴呆症，而天廷那些将士带着十万天兵天将，居然都对他无可奈何，最后还是西方神仙出手相助才揖捕了悟空，并将他判处500年有期徒刑，关押到五行山监狱进行思想改造。

　　然而，待悟空刑满释放之后，在西去的取经路上，却一直表现平平，上级分派给他降妖捉怪的任务，他居然没有几件自己亲手完成，反而一再被各路妖怪们打得大败，最后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向上级各个部门求助。

　　从大闹天空时的神通广大，到取经时的“不堪一击”，悟空同志的巨大变化一度让人迷惑不已。到底是悟空因蹲监之时疏于练功，从而神通不再，屡屡败北，还是别有隐情？

　　为彻底搞清这一变化出现的原因，我们不妨调出悟空同志的档案，仔细研究一下取经路上他与妖怪们争战时的胜败记录。

　　仔细研究这一串名单，我们就会发现一个重大的秘密：凡是悟空自己降妖团成员完成的降妖任务，都有两点明显的共性：

　　首先，都是在政府里没有后台的民间野妖；

　　其次，所有这些民间妖怪，其最终结果都被他以人民的名义就地正法，嚓嚓一声，斩首了事。

　　而悟空请求上级各部门支援揖拿的妖怪，也有两点明显的共性：

　　首先，这些妖怪，基本上都是有政府背景的“官妖”，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上级各部门领导的“司机”，其次，这些吃尽了百姓民脂民膏的官妖，其最终结局，全是由其主人出面请求，带回家了事。

　　从这些惊人的“巧合”中，我们不得不揣测，悟空之所以“败给”这些妖怪的原因，恐怕不是不够神通广大那么简单，其实际的原因和动机，很可能就是：这些官妖，一个个全都是上级领导的亲属或身边的工作人员，悟空自己不敢碰，或者不想碰，所以干脆请上级部门的领导自己出面安置，一来自己省些力气，二来，也给各部门领导卖个人情，将来，自己在“取经团”下放锻炼结束后，再重新升迁的时候，这些领导自然也会给他一些回报。

　　当然，也有人认为，悟空有可能确实不如这些妖怪神通广大。虽然当年在大闹天宫时，整个天宫都无人能够胜他，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与悟空对垒时，这些妖怪还都在机关事业单位服务，机关工作的特点是，干多干少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谁也不肯真正出力；但现在不同了，这些妖怪们都下海开办了自己的“吃人企业”，再干活就全都是为了自己了，所以哪怕只有一份力都想出到两份半。

　　这种观点看起来虽然不无道理，但其实也不太成立。只看一个例子，太白金星守护金炉、银炉的二童子偷出了他的5项秘密武器（什么捆妖索之类的），尚且被悟空就地“喀嚓”了；后来太白金星的青牛只偷了一件武器，悟空却反输他了。为什么？悟空知道，再打下去也是徒劳，只能得罪上级领导，所以干脆不打。

　　其实，悟空假装斗不过这些妖怪而四处求告，还有另一个种非常重要的作用：可以趁机向上级领导们多汇报工作，并且趁此与距离太远的领导联系联系感情。有事没事，多向领导汇报工作，是公务员必需遵守的最基本的准则。

　　孙悟空在五行山监狱里改造了500年，想必是脑袋终于开窍了。此外，像悟空这种被下放到基层锻炼的公务员，与在上面坐办公室的领导们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而且锻炼时间又长（达到14年），如果不随时找点机会在领导面前晃晃，多多表示自己在思想方面与领导保持高度一致性，说不定领导很快就忘记了他这个人的存在，这样一来，既使今后有再好的升迁机会，也都轮不上他孙猴子了。

　　还是那句话，狱中500年的思想改造，确实使悟空同志的觉悟有了很大提高。在勇斗青牛精时，悟空跑去天上向玉皇大帝汇报工作。趁玉帝点派人马的间隙，悟空竟在南天门外诗兴大发，写下了他平生第一首也是唯一一首诗作：“风清云霁乐升平，神静星明显瑞祯。河汉安宁天地泰，五方八极偃戈旌。”在一般人看来，或许会觉得不可理解：悟空的诗情从何而来？一秒钟之前，他还在与妖怪作殊死博斗，而且师父和师弟们目前正遭受妖怪武装的绑，他竟然还在说“河汉安宁天地泰，五方八极偃戈旌”！

　　事实上，此时此刻，悟空抛出这首诗作，绝不是在闭着那对火眼金眼说瞎话，而是要证明：既使身遇逆境，他仍然能够表现出革命主义的乐观精神，仍然能够与上级领导保持思想的高度统一。我们甚至有理由相信，悟空此次有意输给青牛精，主要目的就是要将之首也许构思了很久的诗歌向玉帝汇报。（研究悟空思想史的专家们大多忽略了悟空的这首重要诗作，从而片面地认为悟空同志只有叛逆的一面，这是非常不公正的。）

　　其次，悟空经常“打不过”妖精，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借向上级汇报工作的机会，广而告之各部门领导：他已经接受思想改造，正在努力重做新猴，从而获得最广泛的支持。悟空的这一想法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与蜈蚣精作战时，悟空去找毗蓝婆汇报工作，结果发现毗蓝婆还在起当年大闹天宫之事，经悟空表白：“我如今皈正佛门，你就不晓得了！”毗蓝婆才惊奇地问道：“几时皈正？恭喜恭喜！”

　　通过不厌其烦的向各级领导请示汇报工作，悟空为降妖任务的顺利完成，从而为自己将来的顺利提升，打下了坚固的基矗好钢用在刀刃上。事实证明，一个像悟空这样的低级公务员，要升迁，不再于你做了多少事情，而在于有多少领导知道你做的事情。你做了100件事，没有领导知道，还是等于零；你做了一件事，向10个领导汇报10遍，那就变成了100件。悟空之所以一再被妖怪打败（当然在上级的正确领导下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其秘密，就在这里！

　　至此，我们终于明白了：事实上，悟空同志的神通不是变小了，而是变大了；他更增加了与如何与上级相处的神通！

文丨叶之秋读书（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