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因为小女在家,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想早饭吃什么。然后就突然想起小时候吃过的凉拌面筋。
把新鲜面筋放锅里蒸熟或者煮熟,切成薄片用蒜泥凉拌,吃起来酸辣鲜香,真可谓一道“绝妙好菜”。面筋有好多种吃法,可以水煮,还可以油炸;可以烧肉,可以素炒,还可以喝面筋汤,总之,无论怎么吃都非常美味。
想起面筋,不得不想起纺车和织布机。因为在过去的农村,只有浆衣服、浆线的时候,才能有面筋吃。
以前的人们,衣服、床单和拆洗的被褥,洗过之后,要再浆洗一遍。一是使衣物平整有型,二是使衣物结实耐磨。另外,纺好的棉线在织布之前,也要浆洗浆洗。
面筋就是把面粉加入适量水、食盐,搅匀上劲,放置一段时间后,用清水反复搓洗,把面团中的淀粉揉搓出来,剩下的就是面筋。揉搓出来的淀粉水,加热到沸腾,就是浆洗衣物的面浆了。
用这样的面浆,加适量的水,把洗好晒干的衣物揉搓,晾晒到半干的时候,将衣物折叠,放光滑的石头上捶打,再晾晒再捶打,如此三次,无论是衣服还是床单,都光滑平整,摞在一起服服帖帖,整整齐齐。
浆洗过的衣物,有许多好处,除了使布料结实耐用光滑平整外,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冬一春过后,再拆洗的时候,很轻松就可以把衣物上的油污清洗干净。据说奥运时,奥运场馆中的各国国旗,就是京工红旗厂用人工浆洗的方法洗涤、熨烫、包装再送往各会场的。
但是,棉线是不用捶打的。要先把浆洗好的线,穿到一个足够粗的木棍上,架起来晾晒,然后再穿进一个小木棒,用双手握住反复地顿拉,使得那些棉线变得粗细均匀,手感顺滑,俗称顿线。
在那个男耕女织的时代,在那个纯手工的时代,纺车是家家必备的重要工具。可以说是看得见炊烟的地方,就看得见纺车。就像吴伯潇在《记一辆纺车》里写的:“那个时候在延安的人,无论是机关的干部,学校的教员和学员,也无论是部队的指挥员和战斗员,在工作,学习或者练兵的间隙里,谁没有使用过纺车呢?纺车跟战斗用的枪,耕田用的犁,学习用的书和笔一样,成为大家亲密的伙伴。”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总是在摇着纺车。夏日黄昏的时候,奶奶把纺车搬到院子里,借着一缕柔和的月光,就开始纺线了。奶奶总是一边纺线一边给我讲牛郎织女,或者一边纺线,一边教我唱:小棉车嗡啊嗡,闺女说话娘爱听……
奶奶有一双小脚,五个脚趾有四个被强行踩在脚下。然后再穿上木底的靴子,走起路来“咯噔咯噔”的响。奶奶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好像也不怎么下地干活,除了洗衣做饭,就坐在蒲团上纺线。那时候奶奶管纺车叫“棉车子”。她一边摇纺车一边抽线送线的身影,至今历历在目。
特别到了冬天的夜晚,纺车嗡嗡嗡,织布机咔咔咔,纳鞋底的绳子刺棱刺棱……家家户户的煤油灯,都要亮到夜里十一、二点。那年代,人们的衣服、被褥、鞋袜,哪一样不是一针一线做成的呢?
在那时候,谁家有一辆好纺车,不亚于现在有一辆宝马车。除了纺线,纺车还用来逛纳鞋底用的线绳子,往织布用的线轴上缠线。
织布机可是个大家什,这可真不是家家都可以有的。但织布的梭子,却是家家必备的。因为织布梭的质量,直接决定了织布的速度和质量,别人的梭子用着不顺手,织起布来就慢,织出的布质量也不好。所以,女人大都有一把自己的织布梭。很多女人出嫁的时候,娘家就陪赠一把织布梭。这织布梭,很可能是从母亲或者奶奶手里传下来的。两头尖尖,光鉴照人。一把好织布梭,也可以像一本好书一样,在同龄人中间传来传去。
有一句歇后语叫“织布的梭子——两头忙;”有一个成语叫“日月如梭”;还有一首歌叫《金梭和银梭》,其中有一句是:太阳啊太阳是一把金梭,月亮啊月亮是一把银梭……可见这织布梭子,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地位,真是非同一般。
织布机占地方,一般都放在堂屋正对门口的地方,一来那儿光线好,二来那地方空间大,方便上下织布机。
织布是一种手脚并用的体力活。汉乐府《上山采蘼芜》中有: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
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
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缣是很普通的织物,一天可以织一匹,算是正常速度。素是纯白绢,比缣价高。按照汉时旧制,一匹布长四丈,宽二尺二寸。那五丈也就是一匹又四分之一了,所以才说“新人不如故”。《孔雀东南飞》里有“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三日断五匹,已经是相当快的速度了,就这速度,婆婆大人还嫌慢,纯粹就是故意刁难儿媳妇。
我不会纺线,不会织布,也不会做鞋。和同龄人比起来,我真不是一般的笨。记得有一次,我去找一个小伙伴玩儿,她母亲拿出一把纺线用棉布剂,(纺线用的棉花条,把适量弹好的棉花平铺,用一根光滑的高粱杆卷紧,然后抽出高粱杆。)说纺完了才能出去玩。小伙伴在那儿纺线,我就在她身边陪着说话,天都黑透了,那棉花条也没能纺完。
那时候的女孩子,双手总没有闲着的时候,不是纺线就是织布,要不就是纳鞋底。吃饭走路串门子,胳肢窝里都夹着鞋底子。
现在,男耕女织的时代早已过去,纺车和织布机,也离我们越来越远了。经线、浆线、顿线这些个活计,就更没有人知道了。就连家中必备的纺车和织布梭,也越来越少见了。当然,真正手工纺的线,然后再手工织成的棉布,更是几乎绝迹。大伯母在世的时候,曾经留给我一床这样的被里,到现在我还珍藏着!
如果你家有一把织布梭,或者有一辆纺车,抑或有一架织布机,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它。因为,在历史的长河中,这些旧时光里的旧物件,不知道承载了多少人的喜怒哀乐。
作者:宗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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