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都十点多了，邻居老王才从外面回来。一听就是喝多了，见人就热情地打招呼，抓住一个人的手就不放，前言不搭后语地，直说到口吐白沫。

　　话题无非就是小孙子又参加什么比赛了，儿子又升职了，老婆还得一阵子才能回来……一边说一边拿了手机，翻看孙子的照片和视频……

　　老王的老婆，去上海给儿子家看孩子了，老王一个人在家，吃饭经常上顿下顿地瞎糊弄，衣服也穿得皱皱巴巴。本来就不怎么开朗的他，就更加沉默寡言了。

　　好在这几天，他和另外几个老人，创办起什么“养老联谊会”，老王才变得精神起来。五六个像他一样的老人，联合在一起，每天早起骑自行车锻炼身体，一起吃早点。到中午大家各忙各的，下午再一起骑自行车，一起吃晚饭，偶尔还喝点小酒，吹吹大牛……

　　这些个老人，清一色的老来分居：老婆去给儿子或者女儿看孩子，老头不愿意出门，或者家里还有老人，离不开，只好一个人留在家里。

　　为了儿女，老来分居两地的老人，还真不少。这些老人要么天天呼朋唤友，喝酒买醉；要么沉默寡言，忧心忡忡。当然，也有两口子一起背井离乡，去给儿女家看孩子的。但是这样的老人，他们生活得又如何呢？

　　那天，在女儿的出租屋里，忽然听到隔壁老头儿在说话：

　　“宝贝儿回去，快点快点……”

　　我把门开了一道缝，先看到那个十一个月的小男孩从厨房爬了出来，接着看到当爷爷的，举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跟在后面。

　　他一边用脚轻轻踢孙子的小屁股，一边鼓励孙子爬得快一点。他正在炸萝卜丸子，大清早我就见他在厨房忙活：洗萝卜切萝卜剁葱姜……

　　这老人不仅照顾这个小男孩，要接送上一年级的孙女，还要照顾半身不遂且有糖尿病的老婆，另外，还负责给儿子一家做晚饭。

　　他们老家是宾州的，住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每天孙子啥时候睡觉，老头就啥时候做饭。特别下午的时候，经常看到他刚刚切了几刀菜，又去哄孙子了。

　　开始的时候，他们在儿子家住着，儿媳妇借口受不了老太太说话的口音，给他们另租了房子，其实是嫌弃老太太身上有异味儿。常年服用糖尿病药物的老人，身上都有一种很难闻的气味儿，如果再不注意个人卫生，就更加明显。这老太太半身不遂，身上有异味很正常。

　　我开了门，帮忙抱起那孩子说：

　　“看好孩子要紧，吃饭简简单单就好。”

　　“给儿子炸的萝卜丸子，有了丸子，他们早晨好做饭。”老头回答。

　　原来如此，那天看到他炸了一锅肉酱，装到一个阔口的大瓶子里，当然也是给儿子炸的了。每天中午，他们都吃得很简单也很清淡；每天晚上，他们都炒三四个菜，打好包连孙子带饭菜，给儿子送到家里。

　　只见老头每天来来回回地忙活，从来没见过他儿子到出租屋看看自己的母亲，或者帮父亲收拾收拾家务。

　　孙子爬出去了，老太太还在床上挣扎着，看到我抱着孩子，她说她不中用了，连个小孩都看不住。然后，泪水就下来了……

　　其实，他们这样的，还算是比较好的。儿子媳妇给不给脸色看，起码老头老太太想得比较开。

　　我们邻村一个中年妇女，去给儿子家看孩子，回来什么都没说，就跳井死了。至于在儿子那儿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她不说，大家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另外是一对夫妻，倾家荡产给儿子在北京买了大房子，满怀希望去给儿子家看孩子。谁知到了北京，儿子却另外给他们租了一间地下室，根本不让父母在家里住。更过分的是，他们不让爸妈看孩子，也不让爸妈做饭，儿媳妇根本不和二老挂面，弄得两位老人，回家吃饭很尴尬，在外面吃饭不舍得，每天相对无言，只好以泪洗面。

　　老两口要强了一辈子，为了给儿子买房，不仅借下巨款，还把老家的院子也卖了。他们回不了农村的家，在儿子那儿又住不下，心中的忧愤、懊恼可想而知。

　　终于，在一个冬天的早晨，老头儿只出去了一小会儿，再回来时，老婆已经上吊自杀了。

　　但是，碍于儿子的脸面，老头对外一直说老婆是得急病死的……

　　人都死了，还要顾及儿子的脸面！不知道那个逼死了自己母亲的儿子，夜深人静的时候，做何感想！

　　经常听那些看孩子的老人，聚在一起说儿子媳妇如何好，或者如何不好；也经常听说很多因为不能适应外地的生活，中途逃回老家的老人。他们年轻时出力干活，本来应该安享晚年的时候，却又要背井离乡，去给儿女们侍候孩子。只要儿子媳妇不嫌弃，他们从来不说自己委屈，无怨无悔地为儿女操劳。干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饭，谨小慎微、尽心尽力地维护着儿女的体面和尊严。

　　龙应台曾说：“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渐行渐逝，你站在路的这一端，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然后，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必追。”

　　你不必追，也追不上！人生最幸福的事，就是出门有父母在牵挂，回家有父母在等待。

　　奉劝那些在外地谋生的孩子们，爸爸妈妈给你看孩子，别嫌弃他们，别给他们脸色看，老人不图你们的荣华富贵，只愿你们能平平安安。只要你们幸福，他们宁愿委屈着自己，劳累着自己……天底下，也就他们，可以为了你们不顾一切！

　　作者：宗风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