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莲浦村以南,有个地方叫桃花岗,方圆两千多亩,生长着大约十多万株野生桃树。每年春暖花开的季节,桃花岗上就成为桃花的海洋桃花的世界,一棵棵一丛丛鲜艳夺目的桃花,散发着一阵阵浓郁的芳香,令人陶醉令人窒息。可惜,桃花岗所处的位置有点美中不足:它的四周全是数十丈高的悬崖绝壁,地势异常险要。去桃花岗,只能通过一条宽不过二尺的羊肠小道攀援而上。这条小道从悬崖中穿过,是当年莲浦的村民们用铁器凿挖出来的,极为难走。所以,很多人虽然知道桃花岗是个好地方,但对其交通望而却步,故而无缘欣赏这里的鲜花美景。所以,莲浦村民们就把桃花岗改称为“世外桃源”。后来发展旅游业,人们把那条羊肠小道拓宽了,每年的三四月份,前来观赏桃花的游客越来越多,有的游客留恋桃花美景,夜晚在岗上支个帐篷还住了下来。如此一来,“世外桃源”也就名不副实了,所以,莲浦人又把名字改了回来,还叫桃花岗。
这一年四月初的几天,桃花岗连续发生了三桩伤害案:三对青年伴侣夜间被人掐昏在桃花岗上。第二天早上被其他游客发现后,立刻抬往附近的卫生院救治才慢慢苏醒过来。奇怪的是,受害者身上并无明显伤情,只是脖子上有一道掐痕,也不太深,像是人力所为。报案后,县公安局刑警队长杨中亮带这几名干警前来勘察现场,查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破案线索。询问几个受害人,他们也说不清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只说晚上正在帐篷内睡觉,突然觉得有两只冰凉的手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刚开始还能挣扎,但越挣扎掐得就越紧,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点声音也喊不出来,到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花团锦簇的场所,莺歌燕舞的环境,欢声笑语的气氛,却出了人命关天的案件,未这未免太有点太煞风景了!尽管受害者最终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游客们自然对桃花岗产生了严重的恐惧感,各种猜测纷纷而来,有的说桃花岗出现了强盗,有的说出现了妖魔鬼怪。于是,各地的游客对桃花岗由趋之若鹜很快变为望而生畏,客流量急剧减少。
桃花岗的旅游几乎全部停止,公安局的破案工作却在艰难的进行。一连五天,杨中亮带着刑警上桃花岗勘察地形,两千亩大的桃花岗快被他们踏遍了,然而,仍然没有丝毫有价值的线索可循,案情也就没有任何进展。四月的桃花岗,依然风和日丽花香蝶飞。面对这无边的绝色美景,杨中亮却没有丝毫欣赏兴趣。他无时无刻不在苦苦地思索:究竟是什么人做的案呢?
桃花岗的旁边有个小山村,叫豹子嵚,是莲浦的一个自然村,很小,只有三十多户人家。村里有一些年轻人在景区打工当保安。是不是有个别保安见钱眼开铤而走险呢?杨中亮曾有过这样的怀疑,因为他在其他旅游区办过类似的案件。于是,杨中亮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些保安身上。但查了一阵还是没有查出个子午寅卯来,因为受害人的钱财和贵重物品一点儿都没有丢失,显然,案件与图财害命不沾边儿。莫非是因情生隙寻仇报复?但从游客的籍贯来看,三对受害人都是外地人,而且来自不同省份,这是第一次来到桃花岗,和其他游客也素不相识,更没有和当地人发生纠纷和仇怨,谁会去毫无理由地残害几个从未谋过面的陌生人呢?
杨中亮的眉头紧紧地拧着,脑门上拧其一个疙瘩,久久无法舒展开来。
为方便破案,杨中亮和公安人员住在离桃花岗最近的豹子嵚村。村里有人告诉杨中亮,早年间,豹子嵚也叫莲浦村,后来桃花岗上出现过豹子,咬死过村里的人,还有的人被豹子追逼掉到悬崖下面摔死了,人们就把这个小村与莲浦村分离开来叫做豹子嵚。嵚,就是山势高耸的意思。杨中亮住在村主任刘亚山家里。为便于杨中亮休息和分析案情,刘亚山专为他腾出一间屋子,还告诉家人,没有特殊事情不要到这个屋里来,不能打搅杨队长的工作和休息。这天晚上,杨中亮考虑、分析了好长时间的案情,十二点多了才躺下。他刚拉灭灯要睡觉,隐隐约约觉得房门被人推开了,但是不带一点响声。这一带农村的门都是木门,开门关门都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可此时的门怎么没有响声呢?杨中亮正觉得奇怪,又发现从门外闪身进来两个人。朦朦胧胧中,杨中亮看见前面似乎是个男人,后面跟着一个女人。他以为是刘亚山两口子,就轻轻地问:这么晚了,主任找我有事吗?两个人没有答话。杨中亮以为声音小刘亚山没有听见,又大声说:主任有事明天再说吧。我有些累了,要睡觉了。这时,那个男人说话了:我不是主任。杨中亮一听不是刘亚山的声音,是个陌生人,睡意霎时跑了个精光,顺手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枪,“咔嚓”一声推弹上膛,指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厉声喝问:你们是谁?来这里干什么?这个人并不着慌,竟笑嘻嘻地:杨队长不要着急,我们来这里没有恶意。请你把枪放下。杨中亮哪里肯信?仍然用枪指着两个人说:先说说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来这里干什么?再不说,我就开枪了!说着,举起枪来,做了个瞄准的姿势。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男人依旧不慌不忙地说:我们真不是坏人。你可不能开枪,说话的声音也应该小一点,惊醒了村主任一家人睡觉可也不好。这句话,倒也提醒了杨中亮,是啊,自己住在刘亚山家,本来已经给他们添了麻烦,如果再惊吓他们一场,那就太对不起这一家老实巴交的山里人了。而对于这两个陌生人,杨中亮其实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作为一个优秀的公安干警,他哪能随便开枪?然而,两个人越古井无波,杨中亮的疑心就越大。莲浦村一带是深山老峪,老百姓除了在电影电视上见过枪外,很少有人见过真枪。今晚,杨中亮拿着真枪,而且对准了两个人的胸口,他们竟然毫不在意,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显然,这不是两个一般人,最起码不是当地人。杨中亮把手枪收起来,压低声音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姓什么叫什么?看来,你们也知道我的干什么的。既然知道,就应该快点回答。那个男人说:我姓梁,叫梁木柱。就是豹子嵚的人。说完,用手指了指后面的女人说:她是我媳妇。梁木柱说他是本村人,但杨中亮听他的话音很生疏。由于多年从警的职业习惯,杨中亮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记住人的相貌并分辨出人的声音,这也是一个合格的公安干警应该具备业务技能和素养。然而,自己来到这个村子好几天了,又是如此小的一个村子,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人,没有他不认识的,可现在实在记不起来有这么两个人。他想拉开灯看个究竟,刚刚伸出胳膊,就被梁木柱一把拦住:杨队长,灯也别拉了。村主任看到你屋里亮起了灯,觉得你有什么事情,一定会过来看的,到那时事情就不好办了。杨中亮对梁木柱不愿意见到刘亚山颇感纳闷,可又觉得他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就用手指了指黑影里的两把椅子,示意梁木柱二人坐下。
梁木柱二人倒也不客气,没有谦让就坐了下来。待他们坐定,杨中亮问:我对豹子嵚的村民差不多都认识,怎么没有见过你们二位呢?梁木柱笑了笑说:我们虽然是豹子嵚的村民,但却不在这村里住,你当然就见不到我们了。不在这里住?那你们住在哪里?住在莲浦村?杨中亮诧异地问。他听刘亚山说过,豹子嵚这个地方太偏僻,这几年好多人家迁到莲浦村去了。自己要不是因为开着个农家乐饭馆挣点钱补贴家用,也早就迁到莲浦村去了。我们也不住莲浦村,住在桃花岗上。梁木柱又说。这一说,杨中亮就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问:桃花岗上全是桃树,又没有房屋,你们怎么住?梁木柱没有直接回答杨中亮,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说:杨队长,我看你们就不要再这里耗时间和精力了,这个命案你们是破不了的。好在那六个人身体已经复原,我看就到此为止吧。杨中亮听了很不以为然,也感到很不舒服,就说:看来你是不相信我们人民警察了。我不会走的,非要把这个案件查个水落石出。黑影中,梁木柱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杨队长,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不相信我。我今晚来,是想给你提供一些破案线索。不知道你乐意不乐意听。杨中亮说:谁有破案线索,我都洗耳恭听。你请讲。这时,梁木柱的媳妇开口说:那六个人是咎由自取,受些惩罚很有必要。我看杨队长还是收兵回营吧。县里那么多的案件等着你处理呢,实在没有必要再把时间精力耗费在桃花岗上。这个女人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话音也很低沉,杨中亮费了很大劲才明白她的意思,刚想问问她为什么说到咎由自取和惩戒这些字眼。不料想,两个人站了起来向杨中亮挥挥手,出门走了。关门时是仍然没有半点声响。
梁木柱两口子走了,可杨中亮再也睡不着了。梁木两口子的来访,让杨中亮的脑海里又增加了新的疑团:他们既然是豹子嵚的人,为什么住在桃花岗上?而桃花岗根本就没有住人的地方。那么,他们究竟住在哪里呢?我怎么从未见过这两个人?梁木柱的媳妇怎么会是南方口音?他们为什么深更半夜前来劝我放弃此案调查?为什么又说那六个游客是咎由自取应该受到惩罚?梁木柱两口子与这个案件有什么关系呢?忽然,杨中亮心头一亮:梁木柱两口子很有可能就是凶手。不然的话,他们为什么千方百计地劝我放弃案件的调查?从六个游客身上的伤情来看并不致命,还很像是惩戒性的轻伤。如此这般一想,杨中亮就觉得很后悔,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把两个人抓住,送上门的凶手让自己给放跑了。他估计两个人还没有走远,就准备集合公安人员去抓梁木柱二人,转而又一想,不对,梁木柱如果是凶手,还能主动找上门来让我抓?还主动给我提供破案线索?除非这是两个大傻瓜。杨中亮随即打消了抓人念头,但没有排除对梁木柱二人身份的怀疑。他们或许不是凶手,但一定是知情者。
天色渐渐亮了。杨中亮起床去敲刘亚山的门。刘亚山开门一看是杨中亮,以为他有紧急的事情,连忙披上衣服来到杨中亮的屋里。杨中亮对刘亚山说:刘主任,请你去把梁木柱找来,我想问他一些事情。什么什么?梁木柱?刘亚山听了大吃一惊,睁着一双惊恐地眼睛在杨中亮脸上转了几个来回,颤抖着声音问:杨队长,你......你是说让我找梁木柱?杨中亮说:不错,是找梁木柱。刘亚山仍然哆嗦着嘴唇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杨中亮觉得刘亚山的表现很反常,怎么一提梁木柱就吓成这个样子?自己一个堂堂的村主任,还怕自己管辖的一个村民?就说:昨天晚上梁木柱和他老婆来了我这里一趟,反映了一些与桃花岗案件有关的情况。我现在有几个问题需要和他们核实一下,但梁木柱说不在村里住,住在桃花岗上,我无法找到他们,只好麻烦你走一趟了。刘亚山一听,更是惊慌万状,说:怎么,他们俩还来过这个屋子?杨中亮说:是啊,要不我怎么能知道他叫梁木柱,他的老婆还是个南方人呢......杨中亮还没有说完,刘亚山早吓得一张脸变成了白纸,战战兢兢地对杨中亮说:杨队长,你有所不知,那梁木柱1956年就死了,现在恐怕骨头都烂成灰了,你怎么又见到他了呢?杨中亮一愣,说:什么?梁木柱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那他媳妇呢?刘亚山说:梁木柱死时还没有结婚呢。这回轮到杨中亮害怕了,说:这么说,我是见了鬼了?刘亚山说:是啊,杨队长,你真是见了鬼了!杨中亮想,要不是自己是个刑警队长,还带着枪,说不定昨晚就出大事了。他回忆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这就对了。怪不得梁木柱不让拉灯不让大声说话,又说住在桃花岗上,原来他夫妻俩是......这时,杨中亮脑海里突然又冒出一个念头:梁木柱的死一定有蹊跷,包括他那个媳妇,这很可能是个连环套,案中案。哼,梁木柱想让我放弃调查,不可能,我非要把这个案子搞他个明明白白。看来,要想破案,就需要先弄清梁木柱的来龙去脉。于是,他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刘亚山,然后问:你可知道梁木柱的死因?据我所知,过去因为交通不便,你们这一带的人极少出很远的门,娶的媳妇也都是本地人,梁木柱的媳妇怎么是个南方人?刘亚山说:梁木柱死时我还小,听老人们说,那年冬天梁木柱在桃花岗上被一只豹子追着,因为慌不择路掉在悬崖下摔死的。至于那个女人,我就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了。杨中亮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又问:村里人年纪最长的有多大岁数?他们可否记得这件事情?刘亚山想了想说:村里最年长的肖大伯已经九十多岁了,但他记忆糊涂,连话都说不利索。奥,对了,莲浦村看羊的张老顺岁数也不小了,他的记忆力非常好,而且还是个......说到这里,刘亚山忽然抿住嘴不说了。杨中亮正听在兴头上,见刘亚山不说了,就问:怎么回事?刘亚山说:张老顺这个人看了大半辈子羊,有人说他和妖魔鬼怪打了半辈子交道。你们是公家人,不信这个,所以我觉得提到他,你们也可能觉得没什么用处。杨中亮随意地问了一句:刘主任,那你觉得张老顺对破这个案子有用处吗?刘亚山说:你让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杨中亮笑了:看你说的,当然是真话了,谁愿意听假话呢?刘亚山说:那好,我告诉你,这个张老顺说不定还真能帮上你的忙。杨中亮说:走,那咱现在就去莲浦村找张老顺。
刘亚山领着杨中亮来到张老顺家,说明来意。张老顺想了一阵说:那都是六十年以前的事了,与现在桃花岗上的案件有联系吗?杨中亮给张老顺递上一支烟,说:或许有联系。我们这不是正在摸排、找线索吗?梁木柱身上有很多疑点,我们不能放过疑点,想请张大伯帮着捋一捋这件事情。张老顺吸了一口烟,眯起了眼睛,向杨中亮述说了发生在六十年前的那件往事。
1945年的春天,也是个桃花盛开的季节。有一天,一对从南方逃荒的母女来到了莲浦村。那时,梁木柱家还在莲浦,就住在村头第一家。天色晚了,这对母女就借宿到梁木柱家。那位母亲大约四十来岁,姓乔。姑娘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两个人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却挎着一个大包袱。从面目神态上看,像是出自大户人家。那年,梁木柱也已经十八九岁,其母早年去世,和父亲梁其怀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苦。村里有几个长辈,就想撮合梁其怀和姓乔的妇女结亲,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也是件好事。姓乔桥的妇女可能也有这个意思,就在莲浦村多住了几天。
那天早上,豹子嵚一个村民到桃花岗捡拾桃树的干枯枝桠当柴烧,走着走着突然被东西绊了一跤,他低头一看,是一堆凋零散落的花瓣。豹子嵚村民觉得稀奇,怎么这些花瓣会堆在一起,而周围却没有花瓣?花瓣非常柔软,它怎么能把自己绊倒?他伸手用树枝一扒拉,顿时吓呆了——天哪,原来花瓣下埋着两个女人的尸体!后来人们认出来,这两个女人就是讨饭来的南方乔姓母女。她们怎么死的呢?这个村民细一端详,发现两个人脖子上都有明显的掐痕,显然是被人掐死的。那个年月,兵荒马乱,社会上死几个人就和踩死几只蚂蚁一样,加之这里是深山老峪,这母女俩又是外地人,也没有人亲朋好友出头追究,村民们就悄悄地将母女俩草草掩埋完事,谁也没有想着查一查俩人是怎么死的。过了一段时间,有人聊闲天时,顺便向梁木柱父子询问乔姓母女俩的死因。梁木柱说自己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那天自己到县城集市上卖柴,因为路远回不来就宿在县城,梁木柱的父亲梁其怀则支支吾吾,说自己那天晚上早早睡下了,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日子一长,人们就把这件事忘了。
不料,一个月后,梁木柱的父亲梁其怀说不清到桃花岗干什么去了,却意外地掉在悬崖下摔死了。乡亲们把他的尸体抬回来时,发现他的身上有多处抓伤,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豹子嵚的村民们有个流传了多年的说法:凡是从桃花岗悬崖上摔下来的人,都怀疑是被豹子追的无处可逃的结果。理由是,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以山里人善攀悬崖绝壁的高超身手,是不会轻易掉到悬崖之下的。但梁其怀身上的抓痕却又无法解释。倘如真是被豹子抓住,那他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身上不会仅仅是抓伤,更多的应该是咬伤。于是,和那乔姓母女一样,梁其怀的死,又成了一桩无头案。梁其怀死后,村里有人给梁木柱出主意,说你加的房屋风水不好,是凶宅,接连损伤人命,应该搬搬家,搬到一个新地方去去晦气。农村人迷信,梁木柱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就把家搬到了豹子嵚。豹子嵚离桃花岗最近,梁木柱经常到桃花岗捡拾干柴到县城集市上去卖度日。
转眼间,到了1956年的三月,桃花岗又是春光明媚鲜花盛开。有一天,梁木柱又到桃花岗捡拾干柴,好几天了还没有回来。村民们很着急,自发组织人寻找梁木柱。梁木柱岁数不大,但很懂事,自小古道热肠,忠诚老实,乐于助人,在豹子嵚村人缘很好,深得乡亲们喜爱。有人说,近些日子在桃花岗上发现了豹子的蹄印,神仙保佑梁木柱这孩子可千万别碰上豹子,碰上豹子就凶多吉少了。莲浦村的民兵连长得知消息后,带着几个民兵扛着步枪到桃花岗查看,果然发现有一只豹子正在一棵大桃树下卧着打盹儿。连长一声令下,几只步枪一齐朝豹子开了火,豹子还没有睁开眼就呜呼哀哉了。民兵们在周围搜索,竟然在梁其怀当年丧命的那座悬崖下找到了梁木柱的尸体,早已摔的血肉模糊而且高度腐烂。父子俩在同一地点同一种死法,让村民既感到悲痛又觉得费解,是偶然巧合还是另有隐情?然而,人们见到民兵们从桃花岗打死了豹子,这个证据和理由在当地人得心目中比什么都过硬。乡亲们只好哀叹梁家父子命运太悲惨,两代人都丧命于豹子身上。
张老顺讲完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抽支烟喝口水,不住地哀叹。杨中亮问他:张大伯,当时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看法吗?张老顺说:当年我对梁家父子的死也有怀疑,世界上怎么能有如此凑巧的事情?有些事情,越是太凑巧就越不合乎常理,就越有漏洞和破绽。只是苦于找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形不成反驳的有力依据。现在看来,梁木柱父子的死,梁木柱的“死而复活”与近日桃花岗上的命案是有关系的。杨中亮说:张大伯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考虑。可我们从哪里入手去揭开这个盖子呢?怎么才能侦破此案呢?张老顺眯起眼睛看了看刘亚山,又瞟了瞟杨中亮,满腹顾虑地说:办法倒是有,只是不知道杨队长让用不让用。刘亚山是个急性子,听张老顺这样说:现在缺的就是办法,怎么能不让用呢?张老顺光嘿嘿着笑不说话,他等着杨中亮表态,因为杨中亮才是这场戏的主角。张老顺嘿嘿一笑,刘亚山忽然明白过来,张老顺用的这个办法非同寻常,当然需要经过杨中亮认可。他见杨中亮不表态,反过来又劝杨中亮:我说杨队长啊,我早就和你说过,张老顺就是莲浦村的半仙儿,他的主意十有九管用,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带你找他?杨中亮常年在这些深山老峪里侦破各类案件,熟知当地的风俗习惯。张老顺刚一开口,他就猜测到他所说的办法是什么。从主观意识上,他是极端排斥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的,可在实际生活中,这种东西又好像随时随地的存在着,有时候说不定还真为办案起到柳暗花明的作用。特别是手头这件桃花岗疑案,好长时间了没有进展,昨晚梁木柱又主动现身人间,这大概也是想助我一臂之力吧!再加上张老顺这番话,那就不妨用这种方法试一试,不行再另想辙。另外,这件事情还牵涉到六十年前的三宗命案,如果能一并弄个水落石出,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对自己的刑侦生涯可算添上了最亮丽的一笔。对,就这么办。于是,杨中亮向张老顺点了点头。张老顺说:杨队长既然同意了,那今晚半夜时分咱们就在桃花岗会面吧。杨中亮心里没有底,问张老顺:梁木柱和他老婆能去吗?张老顺说:放心,他们一定会去的。木柱是个好孩子,我估计他是真心实意地帮助咱们哩!张老顺让刘亚山也去,他毕竟是豹子嵚村的主任,大小也是个地方领导。刘亚山一听让他也去,连忙推辞:我可不敢去,我怕见鬼。张老顺说:鬼并不可怕,只要咱们心里没有鬼就行。你看我,天天晚上看羊,见过的鬼数都数不过来,现在不是也活的好好的吗?刘亚山对杨中亮说:去也行,你带上枪,再把其他公安干警也带上。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小村主任可负不起责任。杨中亮笑了笑说:没必要那样。咱们都是堂堂正正的人,还怕两个死鬼不成?
夜深人静,桃花岗上悄悄来了三个人影,那是杨中亮、张老顺和刘亚山。张老顺来到一株老桃树下,点燃了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木柱啊,我和刘主任、杨队长都来了。你有什么话,就现身出来告诉我们吧。半炷香不到,老桃树西边闪出两个黑影,一前一后飘了过来。张老顺一看,男的正是梁木柱,女的竟是当年跟着母亲讨饭的那个姑娘。更让张老顺料想不到的是,他们俩居然还是当年去世时的模样,十七八、十八九岁的年纪。当年,张老顺还是个孩子,现在已经年逾古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长辈,其实他比梁木柱要小十多岁呢。梁木柱似乎也认出了张老顺,向老人家点了点头,还问了声好,只是声音很冰冷,比桃花岗上的夜风还凉。张老顺说:木柱啊,咱们闲言少叙书归正传。今晚你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都和杨队长说说。命案真相大白后,咱们桃花岗还要接待游客,这是乡亲们的一大笔收入哩!刘亚山也说:这段时间没有游客,咱村的损失可大了。是什么人做的案呀?挨千刀的,查出来让杨队长一枪毙了他个猴崽子!听了这句话,梁木柱稍稍皱了一下眉头。杨中亮伸手拉了一下刘亚山的衣襟,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梁木柱踌躇了片刻,对杨中亮说:其实昨天晚上我就想把桃花岗案件的真相告诉你,但看到你对我的疑心很大,就没有往下讲。那六个游客是我们俩掐昏的......梁木柱还没有说完,刘亚山就喊上了:什么?是你干的?人家是外地游客,和你们无冤无仇,你害人家干啥?梁木柱说:他们虽然和我们无冤无仇,但却妨害了咱桃花岗,和桃花岗结了仇。我们曾经警告过他们,可他们置之不理我行我素,所以就.....不过,他们只是昏睡了几个时辰,要不了性命的。说到这里,梁木柱话题一转说:还是先说六十年前的那三宗命案吧。他对身边的女子说:芸子,还是你先说吧。叫芸子的女子未说先哭,哽咽着述说了自己被害的经过。
原来,那年来讨饭的乔姓母女俩来自浙江。抗日战争时期,浙江一带是汪伪政权统治区域。芸子的父亲是个爱国商人,经常为新四军和八路军运送药品和紧缺物资。近些年,姑娘父亲一直在山西省抗日前线。母女俩在家乡受汪伪政权迫害待不下去了,就逃出来到山西寻找芸子爸爸。到了山西后,没有见到芸子爸爸,听说他已经被日本鬼子杀害了。母女俩不愿意再回原籍去,就流落在莲浦村一带。住进梁木柱家里后,梁其怀看到母女俩的大包袱,以为里面都是金银财宝,就起了歹心,想据为己有。本来,乡亲们准备把那位母亲介绍给梁其怀,但他却认为自己若得了那些金银财宝就是大财主,什么样的黄花闺女娶不到手?谁稀罕这个半老徐娘?于是,他就趁梁木柱到集市上卖柴的档口,慌说村里不安全,应当把包袱藏匿起来,就在那天晚上把母女俩骗上桃花岗,将可怜的母女俩残忍地掐死了。他怕被人发现,就把凋落在地上的桃花瓣掩埋了母女俩的尸身。然而,等梁其怀打开包袱一看,傻了!哪里有什么金银财宝?包袱里都是一些换洗的衣服。多行不义必自毙。一个月后,梁其怀在桃花岗上被母女俩的阴魂缠住,浑身上下被母女俩抓的没有一块好肉,最后稀里糊涂地掉到悬崖下摔了个粉身碎骨。
在场的人静静地听着,都想不到梁其怀竟然是这样死的,可算罪有应得。这时,刘亚山问芸子:照你刚才所说,梁木柱应该是你的仇家,怎么现在你们俩反倒走到一块了呢?接下来,梁木柱说的一段话,更让在场的人唏嘘不已。原来,梁其怀死后,梁木柱有很长一段时间,睡觉时总是梦见芸子站在他屋里嘤嘤地哭泣。他心里犯疑,这母女俩的死是不是与自己的父亲有关系呢?终于在一天的夜里,芸子来到他面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梁木柱。梁木柱是个很忠厚老实的人,得知父亲图财害命非常愤怒。可现在父亲已死,母女俩也等于报了仇,就劝芸子不要再伤心了。芸子也知道梁木柱与其父大不相同,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就对他说:我想实现一个心愿,不知道你能否帮忙?梁木柱说:姑娘请讲,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帮你实现这个心愿,也等于为父亲洗刷罪恶。芸子说:我想把我们母女俩的遗骨迁回浙江老家去......梁木柱不等芸子说完马上答应下来,第二天就把芸子母女的遗骨起了出来,包裹起来装在褡裢里,按照芸子提供的地址,立刻动身前往浙江。在去浙江的这段时间里,梁木柱虽然与芸子阴阳两隔却形影不离,最后竟产生了矢志不渝的爱情。梁木柱把芸子母女的遗骨安顿好回到豹子嵚后,芸子竟然又跟了回来,就住到了桃花岗上。于是,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梁木柱就到桃花岗上和芸子幽会。然而,人鬼毕竟两个世界,要想成为夫妻谈何容易?有一天,梁木柱突然对芸子说:我也要做鬼。只有做鬼才能和你结为夫妻。芸子以为他只不过是说着玩玩而已。阳间的人都嫌自己活得岁数小,谁年纪轻轻的不想活着想做鬼呢?所以,她就和梁木柱开玩笑说:你死吧。你死了,我就在阴间和你喜结连理。芸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梁木柱竟然说到做到,过了没几天,就在父亲梁其怀殒命的地方,纵身跳下数十丈高的悬崖!
对于梁木柱的死,当年乡亲们都无法理解。他们哪里知道,其间还有这样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梁木柱和芸子终于如愿以偿。人间少了一双纯情男女,阴间却多了一对恩爱夫妻。
从今以后,梁木柱和芸子终日与桃花为伴。桃花就是他们的生活,桃花就是他们的生命,桃花也象征着他们的爱情。他们不允许任何玷污桃花圣洁的现象发生。这几年,桃花岗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胜地,天天游人如织络绎不绝。可也有的游客不讲文明道德,比如上树攀折桃花,在桃树上刻字留念等等。梁木柱夫妻俩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们曾经用自己特有的方式予以警告:比如让游客从树上滑落下来,或者被蜜蜂蜇着等等。今年四月初那几天,有三对年轻夫妇不听从警告,三番五次地从树上大把地采折桃花玩耍,弄得满地都是散落的花瓣。这种情景,让梁木柱夫妻眼里掉泪心里流血,这是要他们的命哪!他们忍无可忍,只好出手略加惩戒。不料想,事情竟然惊动了公安局,于是就有了杨中亮的桃花岗之行。
夜很深了。杨中亮对张老顺、刘亚山说:案件告破。咱们走吧。
第二天,桃花岗上立起几块警示牌,上面写着:请各位游客讲究文明讲道德,不要随意攀折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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