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农历八月十四日,爱人下班回来已经很晚了,我们准备去串门儿。
还没收拾好,他的手机响,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之后,是一位女士,她说你朋友喝多了,在诚信酒楼外面躺着。
“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不知道,他醉得叫不醒。”
“”他在哪儿喝的酒?”
“不知道,你赶紧快过来看看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在他的通讯录里找到的。”
爱人挂了电话,这人是谁呢?他沉思着。我催着他赶紧去串门儿,他说人家喝多了,电话打到我这里,我不能不管呀。
他又打过去,电话无人接听。再打,还是无人接听
“咱先去串门儿,明天都中秋节了,真不能再拖下去了。”
爱人开了门,脚还没迈出去又把门关上,然后又打电话。这次电话接通了,还是一个女士接的。
“你问问这个喝醉的人叫什么名字。”
然后,就听到电话那边,说出一个我们非常熟悉的名字。
我们俩同时沉默了,放下手里的礼品,爱人拿了一个提包,我给他装上一盒纸巾一瓶水,然后又放进去一本我的书。前几日,我们这朋友还打电话,听说我出书了,想要一本。
他和我还有我爱人,我们都是同学。只是他后来高考失利,心理上老是过不去这个坎,慢慢的,神经就不正常了。他人不错,家境也还好,早早就娶了媳妇,有了儿子。
有了儿子之后,他神经正常了,人也精神了。后来,他又老想着发家致富,总是寻找一些不切实际的项目,然后到处去游说、找投资。几年下来,不仅家被他折腾得越来越穷,妻儿也被他拖累得苦不堪言。
再后来,他投资养蛇。先在院子里挖一个大坑,又不知从哪儿弄来很多蛇,放到坑里养。他妻子连惊带吓,又气又恨,就寻了短见。
妻子死了,儿子被母亲接过去抚养。他一个人,病情时好时不好,整天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到处游荡。
后来,我们开书店,他时常来书店看书,每次都问我有没有《静静的顿河》,每次都是看一上午或一下午书,我准备做饭时,他就很自觉地走了。仅有的一次,他向我借十块钱,我给他20,他不要。他拿了十块钱,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你记着,这十块钱,我肯定会还你。”
我说就十块钱,就当我给你买水喝了。
大概过了半年,他一次也没来书店,我很奇怪。我爱人说,他大概还惦记着你那十块钱呢,不好意思来。我说哪能呢?这年头欠债不还的人多了去了!再说就十块钱,他至于吗?
后来我们的书店搬迁,新的书店上下两层,一楼是书店,二楼是卧室。冬天来了,买书的人少,还书的人也少,我习惯关了书店的门,坐在楼上的阳台上看书、看风景。
那天,风很大,也很冷,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远远的,我看到他来了,还是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好像更瘦了。到了书店门口,他对着书店的招牌,看了又看。我隔着窗玻璃叫了他一声,赶紧向楼下跑。等我开了门,他骑着他的自行车,已经走远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边不希望他常来打扰,(原创作者:司马青衫网宗风秋)一边又觉得除了我这书店,他没有其它地方可去,毕竟同学一场,能常来坐坐也好。
到了那个周末,都十点了,我们一家才吃早饭。他又来了,冷冷的打了一声招呼,又问我有没有《静静的顿河》。
我说没有,不仅我书店里没有,进书的书城里也没有。那时候还不能网络购物,因为他总是问我有没有这本书,每次去进书,我都要特别找一找,问一问。
他随手翻着书,我爱人递给他一支烟,他沉默着拒绝了。然后,转身出了书店的门,跨上他破旧的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我们的书店不开了,家也从镇上搬到县城,我再也没见过他。只有爱人偶尔告诉我,他又去学校了找他了,或者他又考察了一个新项目,又再说服他投资……
爱人提起包,说骑电车先去看看,然后再决定打车送他,还是开车送他。我说他醉成那样,出租车肯定拒载,你一个人开车也不行。我打电话给另一个朋友,他们是一个村的邻居。朋友说她离得近,先去看看再说。
过了一会儿,朋友打电话过来,说他让他妹妹接走了。说他老家现在没人住,父母都九十多岁,生活也不能自理了,跟着大儿子养老去了,现在,一直是他妹妹在照顾他。
“幸好没送他回家吧?他怎么一有事就给你打电话,你真不明白吗?”我问爱人。
“明白什么?”
“肯定是人家都把他拉黑了呀。”
我拿过爱人的手机,把他的电话号码移到黑名单里,我们去串门。
串门回来,怎么想都觉得这样做不好,又把这个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移出来,保存到通讯录里。然后,我上网搜索《静静的顿河》。一部书,被一个人牵挂了半辈子,我很想买下来送给他!
前几天,忽然听说我这朋友去世了。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我觉得很悲伤。转念又觉得很庆幸:父母尚在,他先去了,这也算是他对父母的最好报答!不然,二位老人死都不能安心。
生者为过客,死者是归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这是李白的诗文。细想想,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归宿,也是最好的解脱!
作者:宗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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