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对张老顺说：水井是再平常不过的储水设施了，走遍太行山走遍全中国甚至走遍全世界，哪个村里没有水井呢？但是像莲浦这样，把水井称作龙眼的村庄却很少。而且，这些龙眼里还发生过很多多匪夷所思的故事，你说怪不怪？

　　张老顺说：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

　　此话怎讲？我不解地问。

　　这些事听起来有点怪，但一想到它们发生在莲浦村，你还觉得怪吗？张老顺问。

　　嗯，有道理。我说，如果莲浦村不发生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反倒有些奇怪了。想必这集《井底之娃》会更加印证我的这个判断。

　　张老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让我接着往下听。

　　夏天莲浦村，经常发生一些奇怪的现象：如果翠鸣河里闹洪水，人们就会从两口水井里听到青蛙的叫声；而等洪水退了后，青蛙的叫声就没有了。水井里有青蛙并不奇怪，好多村庄的水井里都有，但与洪水没有关系。按照常理，不闹洪水，青蛙该叫还是叫；闹洪水，不该叫也不会叫。莲浦村龙眼里的这个怪现象引起莲浦村一些人的好奇。他们起先怀疑究竟是不是青蛙在叫？待到闹洪水时，就有一些好事者下井去看，确实见到一些青蛙，而且还捉了几只上来。待到洪水退时，再下井去看，一只青蛙也看不到了。它们到了哪里？井壁是石头砌的，井底是石头铺的，没有青蛙藏身的地方呀！最奇怪的是两只龙眼就像商量好的一样，洪水以来，两边的青蛙一块叫；洪水一退，两边的青蛙又一起消失。如果两只龙眼毗邻，还可以理解，现实是两地相隔足有二里地，这么远的距离，青蛙们怎么做到如此心有灵犀步调一致呢？

　　暂时按下青蛙的事情不表，我们先说说发生在莲浦村的一宗娃娃失踪案。这年夏季的一天中午饭后，莲浦村民李二来家一对六岁的孪生儿子李榆和李杨到街里去玩耍。平时兄弟俩在街里玩耍个把小时就回去睡午觉了，可今天已经两个时辰了还没有回去。李二来夫妻俩不放心，到街里去找。然而，村东村西村南村北都找遍了，哪里有孩子们的身影？夫妻二人急地团团转。这时，有村民说看见两个孩子到河边去了。两人又赶紧向河边跑去。可是在河边也没有见到孩子们的踪影。这么小的孩子能到哪里去呢？夫妻俩沿着河边上上下下地寻找，直到太阳偏了西还是没有见到李榆和李杨。

　　这时，又有一些村民提醒李二来：两个娃娃莫不是到翠鸣河里玩水去了？

　　李二来说：他们岁数小不懂水性，从来没有下过河。

　　村民说：过去不敢下河，不等于今天不敢下河。越是不懂水性下河就越有危险，还是应该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李二来夫妻俩一听这话也有道理。如果兄弟俩真的下了翠鸣河，那可就凶多吉少了——不懂水性的六岁娃子去河里玩水，真正是命悬一线哪！

　　李二来夫妻俩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喊着李榆李杨的名字，并发疯一样的在河里寻找，大潭小汪仔细地查。已经找遍莲浦村下十多里长的河道，始终见不到孩子的影子。莫非真的死了？可怎么连尸体也没有看到啊！夫妻俩在寻找途中见到一些行人，向他们打问见没见到两个六七岁的孩子？这些人都摇摇头说没有见到。

　　如果搁到现在，发生这种情况，人们可能怀疑两个娃娃是不是被人贩子拐卖走了？但那个年代还没有拐卖人口一说，特别是在莲浦村这样一个偏僻小山村里，从未发生过拐卖人口的事情。排除了被坏人拐卖，那么两个孩子究竟是到哪里去了呢？

　　丢失了两个宝贝儿子，李二来夫妻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只一天工夫，李二来就变得恍恍惚惚丢东忘西；他媳妇也变得疯疯癫癫，连哭带闹，还寻死觅活的，说儿子们不见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趣味？村里的街坊们也为一对孩子的丢失痛惜不已，都来安慰相劝。可在李二来夫妻看来，找不到孩子，所有的劝导都等于零，都是在做无用功。

　　这天上午临近做午饭时，村民赵向亮到左龙眼这口井上挑水，忽然听见井下似乎有小孩子嘤嘤的哭声。他走到井口细听，确实是孩子的哭声。谁家的孩子掉井里去了？哎，这哭声怎么这么熟悉？再凝神细听，天哪，这不是李二来的大儿子李榆的哭声吗？难道、难道他丢失的两个儿子在这口井里？他们不是到翠鸣河边去了吗？怎么来到井里了？赵向亮拿不准究竟是不是李榆兄弟俩，水也不挑了，赶紧去告知李二来。

　　李二来夫妻俩一听，什么也不顾了，抬脚就往左龙眼跑。他们跑到井旁，把头伸进里面仔细地听下面的哭声，没错没错，就是自己大儿子李榆的声音！李二来媳妇对着井内大声喊：儿啊，不哭。我是你们的娘，娘和你爹来救你们来了！

　　井下的哭声更大了：娘，快下来接我回家！我想家呀！

　　李二来说：孩子们别害怕，爹这就下去接你们！说着，双手紧紧地攥住井绳遛下了井。到了井下一看，他傻了眼，里面只有大儿子李榆一个。他着急地问李榆：你弟弟呢？

　　李榆哭着说：我不知道弟弟在哪里。

　　李二来又问：你怎么来到了井里边？

　　李榆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来到了这里。

　　李二来摇了摇井绳。这时，井旁已经来了许多村民。有人摇动辘轳放下去一个水桶。李二来把李榆放在水桶里上得井来，然后自己又拽着井绳上来。他媳妇见只有李榆一人上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大哭：看来，我的小儿子是没有命了！

　　这时，赵向亮又提出个大胆设想：李榆在左龙眼，李杨会不会在右龙眼那口井里？

　　对呀，这很有可能！应该到右龙眼去看一看。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李二来一听，把李榆塞到媳妇怀里，撒腿就往村西右龙眼那边跑。两只龙眼之间二里地，要在平时，走过去怎么也得十多分钟。今天李二来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走，眨眼间就到了右龙眼井旁。

　　刚到右龙眼，李二来就已经听到井下有哭声，不用仔细辨别，他也能听出是小儿子李杨的声音。李二来放下背上的李榆，下到右龙眼井里把小儿子李杨也救了上来。村民们都围拢过来，查看他们身上是否有伤。奇怪的是，因为井下温度低，两个孩子除了冻的嘴唇发紫外，身上居然找不到一处伤痕。

　　读到这里，或许有读者要问：井里有那么深的水，两个六岁的孩子身子很矮，怎么在水里呆着？那还不淹死？但李二来在井下看到的情况是：两个孩子都在水皮上坐着。难道井水就像中东死海的水一样，有着巨大的浮力？这里的井水当然不是死海水，李榆和李杨能够在水皮上坐着是有缘故的，后文会有交代。

　　李榆和李杨丢失的太奇怪，得而复失的也很蹊跷。回到家里，李二来夫妻反复询问两个儿子，昨天中午你们出了家门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个孩子还是说不出所以然来。李榆说：我和弟弟出门后，觉得天气太热，就到了河边，想钻进一个水汪子里凉快一会儿。我们不会水，那个水汪子太深，很快漫过我们俩的脑袋，呛了好几口水。我们想出来，可怎么也出不来，河水把我们冲走好长一段距离，水越呛越多......后来，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按照一般的故事情节，下面应该是揭开谜底的时候了：孩子失去记忆以后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这是一定要交代清楚的。不料，张老顺却没有按照这个套数来，说暂先按下这一头不表，再讲另一桩娃娃失踪案。

　　我问他：怎么这则故事里的主角都是娃娃？

　　张老顺反问我：井底之娃嘛，不讲娃娃讲啥？当然，讲娃娃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以后我会讲到这一层。

　　青蛙的事情什么时候讲？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青蛙叫唤的那个细节很感兴趣。

　　别着急，迟早会告诉你的。张老顺说，不把娃娃的事情讲明白，青蛙的事情也就无法讲明白。

　　另外一宗娃娃失踪案发生在村东左龙眼这口井内。上集故事里说过，左龙眼井旁长着一株粗大的柳树。

　　说起这株柳树，我忍不住又插嘴说：你在上一集故事里提到这株柳树。我当时还觉得纳闷，井旁有柳树还稀罕吗？坊间民谚云：十井九柳。你何必要专门提到左龙眼井旁的柳树呢？原来这是一个伏笔。

　　张老顺说：不错。讲故事和你们写文章一样，不埋伏笔，下文就会让人觉得突兀。其实，在这个鬼怪故事系列里，虽然都是一篇一个故事，但相互之间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都有因果关系。你刚才说是一个伏笔不确切，是两个伏笔，一会儿你就会明白。

　　现在讲第二宗娃娃失踪案。第二宗娃娃失踪案与第一宗娃娃失踪案相隔时间并不长，大概有半月时间。

　　左龙眼水井旁这株柳树根深叶茂，树荫洒下来能遮住半亩地，和村里八号、七号这两棵偌大的龙爪槐有一拼。夏天炎热异常，村东的人中午或晚饭后爱到柳树下乘凉，不仅有树荫而且离井水近，比在龙爪槐下还凉快。小孩子们顽皮贪玩，都喜欢爬到树上乘凉，有时还乱串一气，从这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像猴子一样。

　　这天晚上，一个叫秦合的孩子，八九岁光景。他学猴子从一根树枝往另一根树枝上跳，一个不留神，从树上跌落下来。也巧了，下面正是井口，秦合顺着井壁就掉到了井里。天气黑了，别的孩子们也没有看清秦合掉到井里去，只是听见他“哎呀”了一声，以为他掉到井台上了。这株柳树是长在井台下面的，而井台有四五尺高。一般来说，即便从树上掉下来，只要落在井台上也不至于摔坏。所以，小伙伴们都没有在意，以为秦合掉到井台上先回家了，就从柳树上下来各自回家睡觉去了。谁知，他们刚刚躺下，秦合的父母就挨门挨户地找来了，问他们秦合到了哪里？

　　小伙伴们都觉得奇怪，问：秦合难道没有回家吗？

　　没有啊，若是回了家我们还来找他吗？秦合的父母说。

　　有个孩子说：我们当时在柳树上玩耍，听到秦合“哎呀”了一声，以为他掉到地上已经回了家。现在看来他并没有回家，但我们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秦合的父母问：他没有告诉你们到哪里去吗？

　　没有。孩子们说，听到他“哎呀”那一声后，再没有听到他说话。

　　晚上上树玩的几个孩子都问遍了，谁都说不晓得秦合的去向。秦合父母只好回家等着，也许孩子到别处玩去了，说不定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然而等了整整一夜，也没有见秦合回来。这一下秦合的父母沉不住气了。那么小的孩子能到哪里去呢？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他们想到了李二来的两个儿子丢失情景，但李榆李杨是到河边去的，危险系数要大得多。而秦合是晚上到柳树上玩耍的，不会溺水的。难道是被山里的野兽叼走了？似乎也不可能，村里已经多少年没有闹过狼群了，也没有听说过有过别的猛兽之类。

　　什么情况都想到了，他们就是没有往左龙眼井上想。这期间，也曾有村民提醒秦合父母，孩子会不会掉到井里去？因为秦合玩耍的那根树枝下面正好对着井口。但在秦合父母的潜意识里，觉得那种情况不可能发生。那么细的井口，孩子哪能正好就掉到井里去？这也太巧了。秦合父母不往这方面想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么深的井，那么深的水，孩子掉下去那是决死无挪。当然，不考虑这一层，是因为秦合只是“哎呀”了一声，估计声音不会太大。如果掉到井里，那就一定是惨叫了，树上的小伙伴们听到还不着急吗？早跑回去找他父母了。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秦合父母又去找孩子。亲朋好友也分别到翠鸣河边和莲浦村的沟沟壑壑找寻。有的人希望像李榆兄弟俩那样出现奇迹，到村西右龙眼的井下找，甚至还找到了下莲浦坟地和黄崖脚下的乱坟。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秦合仍然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孩子找不到，秦合的父母也像李二来夫妻当时那样，茶饭不思夜不成眠，一天之内就像衰老了十几岁，精神恍惚，傻了许多。

　　第三天早晨，秦合父母胡乱扒了几口饭吃，又要出去

　　找孩子。刚出家门，忽然看见院子里走进来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生的漂亮端正，穿着打扮也体面干净。那男的主动向秦合父母打招呼：大哥大嫂，我们是过路人，口渴了想讨碗水喝，行不行？

　　秦合母亲因为思儿心切，没有心思搭理这对陌生人，就胡乱敷衍了一句：我们有急事要出门，家里也没有水。二位还是到别人家去吧。

　　秦合父亲思忖了一下说：好吧，家里倒是有水，就是没有热水，你们要喝只能喝凉水了。

　　那位女的笑了笑说：凉水也可以，润润嗓子就行。

　　秦合父亲转身从屋里舀出一瓢凉水递给那女子。女子喝了几口又递给男子。男子喝了几口，一抹嘴说：好甜的水呀！这是井水，井水比河水好喝。如果是烧开的水就会更好喝。

　　秦合父母没有听出这句话的含义。秦合父亲只是抱歉地说：慢待二位了，不好意思。我家这两天发生了点事情。不瞒两位说，我们已经好几顿不动烟火了，所以没有热水喝。

　　那男的听了一愣，问：大哥家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连烟火也不愿意动呢？

　　秦合父亲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母亲接过话头，哭戚戚地说：我们的儿子找不到了。

　　男子听了和女子交换了一下眼色，说：大哥大嫂不必着急上火。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你们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孩子嘛，总会找到的。

　　秦合父母向这对男女表示了谢意，以为他们不过是规劝自己说说客套话而已。

　　这时，忽听那男的又说：应该谢谢你们，让我们喝了这么好的水。早就听说莲浦村的井水有名，听说你们村年年要淘一回井？

　　是的，莲浦村每年农历六月十三下午都要淘井，老辈人留下的规矩。秦合父亲说。

　　真是个好规矩。有这样一个好规矩，神灵会保佑村民们平安无事的。

　　秦合父母不知道这个客人为什么一再提到村里的井。待客人走了后，秦合父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妻子说：快、快，快到左龙眼去！

　　妻子问：去哪里干啥？孩子就是从左龙眼井旁的柳树上掉下去的。你就不怕去了触景生情伤心落泪？要去你去吧，我不去！

　　秦合父亲说：你傻啦？难道没有听出来吗，这两个客人告诉我们，秦合就在左龙眼井里面。

　　在井里面？我怎么没听出来？秦合母亲还是不相信，怎么能在那里？

　　秦合父亲的理由是：这对客人大清早来讨水喝，本就有些反常。早晨气候凉快，一般人不会口渴。另外，那男的一再提到井，很可能是给我们的提醒。不然的话，他老提井干啥？自己又没说井的话题。

　　这样一分析，秦合母亲也觉得很有道理。事不宜迟。夫妻俩迅速赶到左龙眼井旁，听到井下果然有抽泣声，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儿子秦合。这时，井边正好来了几个挑水的村民，听说秦合在井里，有几个年轻人自告奋勇下井把秦合抱了上来。大家查看秦合的伤势，发现他的两条腿上除了被树枝划伤几处外，别处没有一点伤痕。当问及他掉到井里的情景和这两天的经历时，和李榆李杨兄弟俩一样，秦合也是一脸的茫然无措，像个失忆的病人，一点印象也没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连发生两宗娃娃失踪案，而且都是在井里找到的，虽然几个孩子也算毫发无损，但仍然在村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两只龙眼怎么了？龙王爷怎么了？莫非村民们得罪它老人家了，要给大家示警？可大家想来想去，井该淘就淘该敬就敬（从不往井里扔杂物），觉得并没有得罪龙王爷的地方呀！

　　其实，龙王爷也没有想怎么样莲浦村的乡亲们，只是这些事情赶到一块了，老百姓叫寸劲儿。反倒是龙王爷想给莲浦村的乡亲们施以恩惠。因为自己的两只眼睛长在了莲浦村，得罪了莲浦村民，自己的眼睛还有个好吗？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剥茧抽丝要一根根一圈圈来，讲故事也要一层层揭秘原因。张老顺用一种的卖弄口吻说。

　　先说李榆李杨和秦合为什么在那么深的井水里没有被淹死。左右龙眼的井水都在五六米深，而八九岁的秦合只有一米多点，李榆李杨才六岁，还不到一米。孩子们刚从井里救上来时，由于惊魂未定思绪混乱，对这段经历说不上个一二三，尚在情理之中。事情过后一两个月后，秦合的父母问儿子，当你浮在水井表面时，身上真的没有一点感觉？

　　秦合想了好一阵才说：有感觉。

　　什么感觉？父亲问。

　　觉得好像有一只大手在托着我的屁股。我当时还低下头看了看，看到了一只胳膊。这根胳膊很粗，足有咱们屋里的木柱那么粗。

　　那么粗的胳膊？什么人的胳膊有那么粗呢？秦合母亲颇感奇怪。

　　那只粗壮的胳膊一直托着我，直到你们来找到我。秦合又说。

　　那一天，李二来同样这么问李榆李杨。两个孩子也都说是似乎有一只大手托着自己的屁股，自己坐在水面上很稳当，也不觉得饿。要不是想念爹娘和身上冷，还真不愿意回来。在外面多热呀，所以才去河里玩水。不同的是，李榆说托着自己的那根胳膊很粗壮，但李杨却说托着自己的胳膊并不粗壮，肤色很白晰细腻，倒像一条女人的胳膊。

　　好了，绕了一大圈儿，现在应该揭开事件的真相了。还是先说三个娃娃的失踪过程。

　　李榆和李杨到翠鸣河边玩耍，先前确实没有准备下水，但是天气太热了，他们想下水试试。弟弟李杨不敢下水。哥哥李榆说，不下水我们就永远学不会凫水。你看村里那些大哥哥们水性多好！他们一开始肯定和我们一样不会水不敢下水，事情总有个第一次嘛！读者听着这些话是不是不像个六岁的孩子说的？确实不是他的原话，但是这个意思。如果用莲浦村小孩子们的方言说，那就得给读者再找个翻译，否则大家是听不懂的。

　　弟弟觉得哥哥说的有道理，就同意下了水。谁知这一下去，就被水汪淹没了头，后来又被河水冲走了一截。兄弟俩心里一慌就呛了几口水，越呛水越着慌，越着慌就越呛水。工夫不大，两个人肚子都变成了青蛙一样，人也昏了过去。

　　该着两个孩子大难不死，这个情况被附近的一男一女两个人看到了。他们虽然具备人形，但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而是龙王爷（河神爷）的两个孩子——龙子龙女。他们在干什么呢？正在巡河。巡河是龙王爷的一项重要职责。每年的夏天，是洪水泛滥的季节，玉帝就给龙王下了一道圣旨，要他隔三差五地去巡河，看看有什么人或水族遭到不测，关键时刻要施与援手，以免生灵涂炭祸及乡邻。

　　巡河的龙子龙女看见上游冲下来两个孩子，立刻赶了过来，并从水中捞起他们俩。孩子肚子里已经灌满了水，两个人就轻轻地按着孩子的肚皮，将水慢慢地挤压了出来。

　　李榆和李杨肚子里没有了水，生命已无大碍，但还出于昏迷状态。龙女说：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呢？

　　龙子说：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送还给他们的父母呗！

　　龙女说：当然要送还人家的父母。我是说怎么个还法？咱们俩给他们抱回去？怕是不行吧。

　　龙子说：那当然不行。我看还是走咱们那两条暗道吧。

　　走暗道？龙女说，记得父王嘱咐过咱们，没有特殊情况不能走那两条暗道。

　　父王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可眼下不是有特殊情况了吗？这两个孩子都还小，现在还在昏迷中，没有记忆力，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他们从暗道里送回去。左龙眼送一个，右龙眼送一个。龙子说。

　　好，那就你送一个我送一个。你到村东我到村西。龙女说。

　　龙子又说：近两年，父王老说他的两只眼不舒服，看东西模糊不清，有时还隐隐作疼。我怀疑是不是暗道中堵塞了什么东西，正好趁送孩子的机会进去看看，若有淤塞赶紧疏通。若是堵了什么东西，就赶早给他清理一下。

　　两条暗道在哪里？原来一条从翠鸣河通往莲浦村东的左龙眼，一条通往村西的右龙眼。两口井的水其实就是翠鸣河的水。暗道也不宽，仅能通过一个孩子，如果是成人还真过不去。龙子龙女是仙家可以伸缩身形，凡人却不能做到这一点。这也是龙子要从暗道送孩子的原因之一。

　　龙子龙女通过暗道送还李榆和李杨，发现暗道里真淤塞了不少污泥，还有一些死去的青蛙、乌龟和水蛇。他们顿时明白过来，怪不得父王的眼睛经常不舒服，原来都是这些东西在作怪。试想，眼睛里有了这些杂物，还能好受的了！

　　龙子龙女把李榆和李杨送到了左右两龙眼井里，发现井水很深，只好用手臂托着，同时还得想法让他们哭出声来，以便引起村民们的注意，直到他们的父母前来抱他们出去。

　　秦合的情况较为特殊。他是晚上直接掉进井里的。也是他福大命大造化大，如若不是当时龙子龙女正好在井里，再有一个秦合也给淹死了。原来，龙子龙女送还了李榆和李杨后，回到家里对父王说，暗道里有好多杂物，这可能就是你眼睛不舒服的原因。这两条暗道需要清理一下。

　　龙王爷说：也好，你们俩就去清理吧。

　　那天晚上，龙子龙女刚清理到左龙眼那口井时，突然听见“哎呀”一声喊叫，随后又听到“扑通”一声，就看见一个黑影掉进了井里。他们俩赶紧上前一步把黑影接住，仔细一看也是个娃娃，只比前两天救的那两个孩子大一点儿。因为这个孩子腿上有伤，不及时疗伤，如果被冷水一泡会很危险。于是，龙子龙女就抱着秦合走暗道回家疗了一天伤后，又把他送到了左龙眼井里。

　　张老顺一口气讲到这里，见我想插话，就点上一袋烟，边抽边说：你又想说什么了？

　　我说：这对龙子龙女也是个死心眼。

　　怎么死心眼？这都是仙家，怎么也比我们凡人心眼多吧？

　　不一定。你看，龙子龙女既然要救那三个娃娃，干脆把他们送到莲浦村的家里不就得了？为什么非要放在井里？还有，龙子龙女还专程到了秦合家一趟，并多次提醒他们到井里找，这岂不是多此一举？直接把秦合交给其父母不是更省事吗？我说。

　　看来，你永远当不了仙家。张老顺抽完一袋烟，又装了一锅，吧嗒着抽了几口对我说：龙子龙女的用意很明显，他们把孩子放在井里，是想告诉莲浦人要格外爱护这两口井。你们的孩子是在井里得救的，以后不能忘了井的恩情。这两口井是什么？是他们父王的眼睛，那该是何等的重要！暗道里有淤泥和死物，他们就要去清除，为的是保护龙王爷的眼睛。这个暗道相当于什么？相当于医学上讲的视神经。这是现代科学知识，我不大懂，只懂一些老理儿。你是读书人应该比我清楚。也就是说，他们连视神经都那么爱护，何况是父王两颗宝贵的眼珠子！另外，你可知道龙子龙女为什么化作人形去秦合家？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

　　告诉你吧，这一行动大有深意。张老顺一脸神秘地说：你说过，十井九柳，是说井边的柳树多。这是因为柳树喜水，水量足柳树才能生长的旺盛。但莲浦村的这棵柳树可不是一般的柳树。

　　难道也有和龙爪槐一样的故事？我问。

　　没有龙爪槐那么复杂，但确实也有故事。我们在以后的系列里会讲到，眼下先不谈它。龙子龙女化为人形到秦合家以前先到了井边，看了看那棵柳树。起始他们怀疑秦合在树上玩耍是伤了柳树，柳树上的仙家图报复而把秦合踢下树去的。但龙子龙女仔细看了看柳树没发现树上有伤痕，看来秦合是自己不注意掉下去的。他们这才来到秦合家。

　　原来是这样。我忽然想起这则故事开头，张老顺说左右龙眼里青蛙叫的情节，就催他赶快揭晓这个谜底，我都等不及了。

　　张老顺说：是，是该揭晓这个谜底了。

　　龙子龙女把翠鸣河通往左右龙眼的两条暗道疏浚了一遍，龙王爷的眼睛清爽了许多，也不疼了。遗憾的是过了不多日子，有一天下大雨，翠鸣河里又闹了一场大洪水。这时，龙王爷的眼睛忽然又模糊不清和疼痛起来，而莲浦村的两口水井里又听到了青蛙叫。龙子龙女到暗道里检查，发现里面挤满了青蛙、乌龟和水蛇之类水族动物，两口井里的水底下也有不少。这就是青蛙叫的原因。井里乌龟和水蛇也有少量，但它们不会叫，所以人们听不到。龙子龙女要把它们驱逐出去，但无论怎么驱赶，它们就是不走。而等到洪水过后，用不着驱赶它们全都离开了暗道。龙王爷听了龙子龙女的汇报，忽然醒悟过来：洪水中裹挟着大量泥沙，这些水族无法在洪水中生存，只能偷偷地躲到通往水井的暗道里避难。算了，以后不要再驱赶它们了，这些水族都是我们的子民。没有了它们，我还当什么龙王爷？你们还当什么龙子龙女？

　　父王，可是你的眼睛......龙子龙女担心地说。

　　闹洪水只有几天时间，我可以忍耐一下，洪水过后就没有事了。莲浦村的村民们，咱们以后也要好生善待。咱们善待人家，人家才会善待我们，才会好好保护我的眼睛。井底之娃的事情，你们处理得很好......

　　龙子龙女听了父王的教诲，不住地点头。

　　不料，龙王爷也是一厢情愿，最终莲浦人还是没有保护好他的眼睛。张老顺惋惜地说。

　　怎么回事？我十分惊诧，按理说不应该这样呀！

　　张老顺说：哈哈，要不按理说呢？欲知详情，且听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