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顺说,莲浦村东北角三里地处,有一座东西走向的山脉,不太高。山脉的阳面,有个地方叫温塘坳。温塘坳有东西两个凹进去的大坑,相距有十多米远。这不是人挖的坑而是天然形成的。每个坑内有一股温泉。泉水平均水温都在八十来度,换两次水就可以烫熟鸡蛋。村民们过年杀猪杀鸡,就用温泉水褪猪毛鸡毛。有人洗澡,需要兑一些凉水到三四十度才行。
我问张老顺:我曾到过温塘坳,怎么只见到东面一口温塘呢?
张老顺说:西边那口温塘用土石填平了。
为什么要填平它呢?我说,莲浦村里的两口井是翠鸣河龙王爷的两只眼;这里的两个温塘也好像是龙王爷的两只眼睛嘛!
张老顺装上一袋烟,抽了两口对我说:你的话又对有不对。
怎么又对又不对?我问。
这两口温塘确实是龙的两只眼睛,但不是翠鸣河龙王爷的。他不能长四只眼,马王爷也才长三只眼嘛,他怎么能比马王爷多长一只呢?张老顺笑着说。
莫非莲浦村还有别的龙?
有。你说自己到过温塘坳,一定看到了那条东西走向的山脉,你看它像什么呢?
我努力回忆着这条山脉的走势,记得它高低错落,绵延逶迤,于是脱口而出:好像是一条土龙。
对喽!这道山脉就是一条土龙所变。两处温塘正是土龙的两只眼睛。张老顺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说。
又有水龙又有土龙,这莲浦村不简单呀,都成龙巢了,村民们都是真正的龙的传人了!我开玩笑地说。
不错,莲浦村人自豪就自豪在这里。到外地开会或是赶集上庙,人家一提到龙的传人,莲浦人就说:我们才是正宗龙的传人呢!听得出来,张老顺说这些话,也流露出自豪和骄傲的神气。
我问张老顺:听老辈人说,世界上原本没有土龙一说,都是水龙。水龙变土龙必定有原因。这条水龙最终变为土龙,永远定格在此处,其间肯定发生了众多的变故吧?
张老顺说:是啊,说来话长。就先从温塘谜案说起吧。
莲浦村这两个温塘男女有别。东边这个温塘是男温泉,西边这个温塘是女温塘。每年的腊月底,温塘坳里天天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这是莲浦村人在温塘洗澡。莲浦村有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老百姓洗澡非常方便。平时也有人来洗澡,但都是三三两两的,不及这几天集中,一般是从腊月二十三到除夕这几天人最多。人们不仅洗澡还要拆洗衣服和被褥。有的人白天忙没有时间来,就晚上来洗澡。总之,从腊月二十三到春节这几天,温塘坳就像赶集过庙一样热闹非凡。
莲浦村西头住着王石果周雁雁一家。家里有两个姑娘,姐姐叫王花,十八岁;妹妹叫王蓉,十六岁,都生的花容月貌赛过天仙,而且心灵手巧,女红厨艺样样出彩,乡亲们都说是她俩织女下凡,十里八乡没有谁家姑娘能比的上。
这年除夕前一天,王花王蓉姐妹俩帮着母亲周雁雁准备过年的食物,并打扫了屋子院子。晚饭后,姐妹俩相跟着到温塘坳去洗澡,准备干干净净的过年。然而,姐妹俩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去就没有再回来,姐姐王花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妹妹王蓉永远定格在了十六岁。她们的父母王石果周雁雁也万万没有想到,两个掌上明珠、宝贝闺女连眼前的这个年都没有过上。莲浦村的老百姓更是没有想到,这一对天仙般的姑娘竟然都死在了温塘里!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王花王蓉还没有回来,王石果和周雁雁心里着急,就带着火把到温塘坳去找。路上碰见洗澡回来的村民,夫妻俩向他们打问见到两个女儿没有?村民们都说没有看见。因为晚上去温塘洗澡的多为男性。虽然莲浦村离温塘不远,只有三里地,但女性村民没有特殊情况,大都选择白天去洗澡。一是嫌山路不好走,二是温塘里和一路上黑灯瞎火,途中还要淌过两条小河。王花姐妹俩若不是劳累了一天也不会选择晚上去洗澡。
王石果夫妻俩来到西温塘,先在塘外喊了几声,没有回音。周雁雁进去一看,看见王花王蓉光着身子在水塘边的石阶上躺着。莫非干了一天的活儿累的睡着了?周雁雁提高嗓门喊了一声:花花、蓉蓉,醒一醒!仍然没有回音。她上前一步用手摇动二人的头,一摸,身子是凉的,原来已经死去多时了。周雁雁忙喊王石果进去。刚才还白天还是活蹦乱跳的两个孩子,现在却是阴阳两隔,夫妻俩抑制不住内心悲痛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周雁雁对丈夫说:我在这里看着,你赶紧回去找人来,得把女儿们抬回去呀!
王石果回到村里找了几个亲属来到温塘坳,把王花王蓉的尸身抬了回去。过年,本来是个欢欢乐乐的节日,可在王石果家却成了个哭天喊地的日子。两个女孩儿是怎么死的?村民们猜测纷纷。难道是被人打死的?可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再说东西两个温塘相距不远,有人在西温塘行凶,东温塘的人不会听不见,他们一定会来救援的,可东温塘的人却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莫非是被水淹死的?也不可能,塘池里的水刚刚到人的膝盖之上,这么浅的水怎么能淹死两个身高一米五六的姑娘?周雁雁怀疑是不是被热水烫死的?她当时来到温塘时,觉得里面的温度很高,搬动女儿的尸身时曾不小心把脚伸到了塘水里,觉得塘水很烫。平时人们洗澡都要兑凉水到三四十度左右,今天塘里的水怎么这么烫?如此烫的水,这两个女孩子怎么洗澡?当时情况紧急,周雁雁没有来得及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水温很值得怀疑。但这个可能性最后也被排除了:如果死于塘水高温,那两个姑娘应该是在水里,怎么会在水外的石阶上呢?
村民们分析不出王花王蓉的死因,建议赶紧到县衙报案。除夕这天,王石果一大早来到县衙报案。县太爷正在家里吃饭,闻听县衙有人击鼓喊冤,放下饭碗就往县衙跑。王石果向县太爷诉说了案情,县太爷派皂役领班带着仵作火速赶往莲浦村验尸查案。仵作查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王花王蓉究竟死于何因。皂役领班到温塘坳详细勘察了西温塘,也没有发现异常情况,推断不出两个姑娘为何毙命于此。最后,皂役领班只得告诉王石果夫妻二人:我们会把此案记录在册备查。人已经死去了,不能老在家里停尸,明天赶紧埋了吧。
......
王花王蓉死去数年,这宗谜案一直没有下落。因为西温塘死了人,村里的妇女就很少去那里洗澡,特别是晚上更没有人去。很多年以后,县里修筑从县城到莲浦村的公路。筑路工人住在莲浦村,晚上经常到温塘去洗澡。有时候因为洗澡的人多,东边男塘池搁不下那么多人,就有一些人到西边女塘池里洗。村里有人好心劝这些筑路工人,说西边女塘有凶兆,死过人不吉利,尽量不要去那里洗澡。这些工人不在乎,说:我们筑路过程中也有人伤亡,难道我们还不筑路了吗?洗过几次澡以后,有的工人发觉西温塘和东温塘似乎有一些不同之处,比如,一样的时间一样的位置,但东温塘里面光线很足,显得亮堂,而西温塘则显的光线不足;人进了东温塘后,觉得它就是一间屋子,有种温馨感,但西温塘却有种怪怪的感觉,不像个洗澡的地方,究竟像个什么地方?却又让人说不上来;没人洗澡时,东温塘里很安静,没有其他杂音,但西温塘里却有一些奇怪的声音,比如水滴声、石块的撞击声,甚至还有些许动物叫唤的声音。这些声音很微小,不注意根本听不出来,特别是洗澡时伴有流水的哗哗声,洗澡的人如果不细心更是听不出来。
张老顺说到这里,我问:按理说,这些情况应该是早就存在的,在西温塘洗澡的女人们难道听不出来?
张老顺说:说来很有意思,莲浦村民男的从来不到西温塘洗澡,而女人也从来不到东温塘洗澡。所以,东温塘的情况女人们不知道,西温塘的情况男人们也不知道。
我说:他们之间难道也没有交流?
张老顺差一点用烟锅头敲我的脑袋,笑着说:你这话就说的不在理了。就是洗个澡,男人女人有什么可交流的呢?交流什么呢?唉,话说回来,如果他们真交流过,或许就不会出现王花王蓉那样的悲剧了。
筑路工人毕竟和莲浦村民不同,他们都读过书,一生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当他们发现西温塘的这些奇异之处后,联想到王花王蓉姐妹的死亡,感觉到里面一定有蹊跷。或许,这个小小的西温塘里埋藏着众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既然有秘密,又有一宗多年来未破获的死亡案件,有的筑路工人就向领导建议,我们有义务有责任帮助莲浦村揭开这个谜案的盖子,不光要修一条县城通往莲浦村的大路,还要“修”一条村里通往温塘坳的“大路”,让乡亲们平平安安去洗澡,以后不再发生王花王蓉那样的惨案。
筑路队领导采纳了工人的建议。这一天,工人们把筑路的器械搬到温塘坳,将西温塘里的石阶全部掀开,但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石阶是早年间修建塘池时铺设的,石阶下面是土夯的地基。工人们又把东温塘的石阶掀开,和西温塘一模一样。这样一来,筑路工人也泄了气,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找不到根源,只好又把两个温塘的石阶重新铺好。
虽然没有找到对破案有价值的东西,但工人们仍然没有解除对西温塘的怀疑。有个技术员叫许之奇,二十多岁年纪。他读书时学的虽然是土木工程专业,但对刑侦、悬疑之类情有独钟,加上年轻气盛,就对王花王蓉这宗谜案很感兴趣,尤其对西温塘的疑心最大。其间曾有人怀疑西温塘或许不是王花王蓉案发第一现场,但许之奇认为,人是死在西温塘里的,谁会在寒冬腊月从别处把两个死尸弄到温塘里来?逻辑推理上说不过去。筑路队的技术员不用天天到工地上干活,所以在完成本职工作后,许之奇就把业余时间和精力全用在了西温塘这宗谜案上。经过一段时间研究,有一天许之奇突然想到,案件发生在西边的女温塘里,是不是与女性洗澡者本身有关?许之奇所说的与女性有关,并不是指性侵,因为据村民们讲,王花王蓉姐妹俩如果遭到性侵,一定会大声求救的,但只有十多米远的东温塘里却没听到任何动静,当时有不少男人在东温塘洗澡。
是后来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让许之奇对案件有了新的发现,最终揭开了蒙在这宗神秘人命案件上面的盖子。
前文曾提到,温塘的水温很高,需要兑凉水以调节温度,所以在塘池内热水流出的地方还有一个凉水口。许之奇在西温塘洗澡时,有几次他发现凉水口突然不出水了,这时池子里的水就特别烫。但他在东温塘洗澡时从来没有发现这种情况。于是,他又有了一个大胆假设:是不是王花王蓉洗澡时,凉水突然停了导致水温过高而丧命?第二天,他把这个想法对村民们讲了,但村民们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那不是等于活活把两个姑娘烫死了吗?而当时第一个进去的是姑娘的母亲周雁雁,她见到女儿身上发红,但没有见到烫伤痕迹。身上发红可以理解,水温高可以出现这种现象,但还远远达不到置人于死地的程度。
参加筑路的工人有上百名。为保障工人的身心健康,县里卫生部门还给筑路队派来一个保健医生,叫罗玉建。许之奇把这个情况向罗玉建做了介绍。罗玉建认为,洗澡水如果温度高,虽然不至于烫死人,但会造成心脏和血液运行速度的变化,特别是心脏功能不好的人,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很可能危及生命。已经很多年过去了,现在已经不可能知道王花王蓉姐妹俩有没有心脏病,但罗玉建认为,不应该排除她们俩有心脏功能不全的疾患,死于水温太高引起的血液循环病变是有可能的。
这是罗玉建根据医学常识做出的推断。按照这个推断,王花王蓉的死似乎掀开了冰山一角,沿着这个思路顺藤摸瓜,就不难揭开这宗谜案的内幕,许之奇这样想。他突然又想到那个奇怪的现象:东温塘的凉水和热水一样,从未发生过断流,哪怕只有一小会儿的工夫。而西温塘的凉水为什么出现断流?莫非是引流凉水的管道出现了故障?比如漏水、堵塞等等。不过,按照常理,如果真是漏水和堵塞,西温塘的凉水可能变小,不至于断流。现在看这种断流是断断续续的,断一会儿就又恢复了原状。凉水管道怎么会一阵儿漏水一阵儿不漏、一阵儿堵塞一阵儿不堵塞呢?
引流凉水的管道一定有鬼!
许之奇请工人们再一次掀开西温塘池的石阶,把夯土层挖开,寻找凉水管道。凉水管道被挖开后,果然发现了重要线索:在离塘池六七尺远近处,有一个类似水龙头样的东西,乍一看还不容易看出来。这个水龙头可以控制水流量,一拧龙头,凉水可以断流;一开水龙头,凉水可以续流。显然,西温塘的凉水时而断流,就是这个水龙头的作用。
许之奇仔细观察这个水龙头,发现它比较光亮,似乎时常被人触摸,也就是说有人时常开关这个水龙头。这就怪了,水龙头深埋在夯土层内,上面又压着上千斤重的巨石,谁能把手伸进去拧这个水龙头?
查到这里,线索断了。一连好多天,许之奇冥思苦想,但始终琢磨不透,是什么人控制着这个水龙头?他为什么要控制这个水龙头?为什么要让凉水断流?
这段时间,许之奇成了温塘坳的常客。他常常在晚上来到西温塘,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希望寻找到一些对破案有价值的蛛丝马迹。
医生罗玉建曾提醒许之奇,是否请公安局刑侦人员帮忙,运用现代科技手段破案?
许之奇摇摇头说:这个案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再先进的刑侦手段也不一定用得上。
罗玉建说:像你这样蒙着头干,又怎么能破了案?
许之奇信心满满地说:我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向真相走近,破案就在不远的将来。
这天晚上,许之奇又来到西温塘。他刚在石阶上坐下不久,突然觉得门口闪过一个黑影,好像是一个人走了过去。所谓塘池门,其实并没有门扇,只有一个门框。门外过人会看的清清楚楚。许之奇开始并不在意,因为不远处就有人在东温塘洗澡,或许有人解手从西温塘前走过也说不定。不料,过了几分钟,又有一个黑影从门口闪过。许之奇注意到,这个黑影高低胖瘦与刚才闪过去的黑影一样,应该是同一个人。接连两次从西温塘门口走过,这是谁呢?莫非是有女村民来洗澡?不会的。自从王花王蓉案件发生以后,多少年来就没有女性晚上来洗过澡。如果是在东温塘洗澡的人来解手,不论大便还是小便,解完手可以从西温塘后面回到东温塘,完全没有不要再从西温塘门口过。其实,东温塘附近就有厕所,根本用不着舍近求远来这里。
那么,这个黑影又是谁呢?许之奇正好带着手电筒,就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用手电筒向四外照了照,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又返回温塘内。这回,他没有往石阶上坐,而是悄悄地躲藏在门框后,等着黑影再次出现。果然不出所料,半个小时后黑影又从门前过。许之奇一个箭步蹿出门外,大喝一声:你是谁?
黑影站住了脚步,但没有说话。
许之奇又问了一句:你是谁?怎么不说话?
黑影仍然没有说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之奇打开手电筒,想看看这是何方神圣。奇怪,手电筒居然没有亮。刚装上的新电池呀,怎么不亮呢?难道出了故障?许之奇用手拍打了几下手电筒,又摇晃几下,依然不亮。
这时,黑影说话了:你别拍也别摇。这个手电筒今天晚上是不会亮的。声音很尖细,有点嘶哑且冷冰冰的,许之奇站在那里觉得有一股寒气向自己逼来。
许之奇听了心里一凛,怎么是这样的口音?又问:你到底是谁?莫非没有名字?你来这里干什么?
黑影说:我当然有名字,告诉了你也不知道。到这里干什么?应该我先问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许之奇说:我在等一个事实真相。告诉了你也不懂。
黑影忽然笑了一声说:你在等什么,我就来做什么,不懂的是你。我若不来你什么也不懂;我来了不说,你也什么都不懂。
听了黑影这一套弯弯绕的话,许之奇忽然明白了一点,说:那么说,你是来告诉我事实真相的了?
黑影说:差不多吧。走,咱们到里面说。东温塘有人在洗澡,让他们看见了不好。
你怕人看见?许之奇问。
黑影说:我不怕人看见,但怕他们看见我不好。我是为他们着想。
许之奇说:那好吧,里面说。你先请。
黑影说:你是客人,你先请。
许之奇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自己是客人。也对,自己本来就不是莲浦村的人嘛。于是不再推让,扭头往塘池里面走。他来到石阶上,回过头来喊黑影,你也进来吧。
不料,黑影早来到石阶上了,说:坐下说吧。
许之奇诧异地说: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黑影说:你抬脚后我才走,只不过我比你走得快些。
这时候,许之奇已经意识到,此黑影不是一般人,处处透着神秘。
两个人在石阶上坐定。许之奇先开口:说说吧,事实真相是什么?
黑影答所非问地说:据我所知,你是筑路队的一名技术员,为什么对这桩多年以前的案件如此不弃不舍?
原因有两个。许之奇说,首先,我对刑侦技术很感兴趣,也算是业余爱好吧。其次,王花王蓉谜案虽然过去了多年,但始终没有破案,两个妙龄少女不明不白的死了,是莲浦村乡亲们心中永远的痛。当年限于侦破手段落后,凶手逃脱了惩罚,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他会罪有应得的。有句话说的好,正义可能迟到但不会缺席。我们在莲浦村修公路,乡亲们待我们像亲人一样,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把这件沉积多年的命案搞个水落石出。
黑影听了好一阵沉默。几刻钟以后,才缓缓地说:知道你多次来到西温塘寻找答案,我是特意来告诉你真相的。
许之奇问:你怎么知道真相?还有个问题你一直没有回答,你到底是谁?
黑影说:等我把这件事情说完,你就知道我是谁,懂得我为什么知道真相了。
很多很多年以前,翠鸣河里住着一个河神。在莲浦村,人们把河神也称为龙王爷。那时候,一到夏季,翠鸣河里就闹洪水。人们常常埋怨这是龙王爷发脾气。其实,这与龙王爷没有多大关系。龙王爷虽然掌管着雨部,但下多大雨发多大洪水那是玉皇大帝裁决的,这笔账实在不应该记到龙王爷的头上。洪水来了,有村民捞取水中之财不小心被洪水卷走而丧身,这笔账也记到了龙王爷身上,太冤枉龙王爷了。人们从来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俗话说,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争不抢也是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狠命争死命抢也到不了自己手里,闹不好还得搭上一条命。那年夏季有一次下暴雨,翠鸣河里又闹起洪水。莲浦村西头一户姓王的人家,住处离翠鸣河边比较近。那家的男主人见河面上飘过几只羊,就冒着大雨到河边去打捞。这家男主人也是利欲熏心,全然忘了古语所说:暴雨连绵别站河边。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暴雨不住地下,洪水极有可能涨。站在河边捞取水财是非常危险的。果然,这个王姓男人捞到一只羊后,得意洋洋,没有看到洪水大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来了洪水,一晃儿就把他卷走了。龙王爷看到了这一幕,也想救他出水,但碍于天庭颁布的一条禁令:不救贪财之人。所以,眼睁睁地看着他做了水鬼。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殇命之后,他的儿子王石果迁怒于龙王爷,说是龙王爷卷走了他爹,发誓要让龙王爷抵命。
黑影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许之奇不相信有此等怪事,问:一个凡间普通老百姓怎么能斗得过龙王爷?这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吗?
黑影说:龙王爷也是小看了这户王姓人家。原来这户王姓人家的一位高祖精通法术。这个王石果就到其高祖那里告了龙王爷一状。其高祖串通了南方一个同样精通法术的蛮人来到莲浦村,在一年的枯水期用法术将龙王爷斩杀于翠鸣河中。如今,在莲浦村上翠鸣河东边有一块黑色巨石,上面有一条白色的龙形,从腰中断开两截,这就是被斩的龙王爷。
许之奇说:这块巨石我见过,村里人都叫它战龙石。
黑影说:那是后来的叫法,原先叫斩龙石。
龙王爷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为兄女为妹。儿子就是现在翠鸣河里的龙王爷。他和莲浦村的乡亲们关系相处的很好,他也有一儿一女,经常化为人形到村里去。
许之奇插话说:既然是王石果的高祖联合南方蛮人腰斩龙王爷。这位龙王爷的儿子应该替父报仇雪恨才是,但听莲浦人说,这位继位的龙王爷挺和善的,丝毫没有报仇雪恨之心。
黑影说: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来继位的龙王爷生性懦弱,不是争强好胜之辈;二来他不是老龙王爷的亲生儿子,是朋友过继来的。没有血缘关系,报仇雪恨的劲头自然大打折扣。
继位龙王爷没有报仇之心,急坏了老龙王爷的女儿。她虽然是女儿之身,但性格刚烈,脾气也火爆,总想着替老父王报仇,然而她没有龙王爷的职位,不能执掌雨部。仇人如果不沾水边,她就没有办法惩罚他们。她多次催促兄长替父报仇,给王石果一点颜色看看。但兄长总是劝她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为父已经仙逝,不能让人间再添亡魂了。女儿没有办法,有次趁兄长不在私改了雨部,造成那年夏天倾盆大雨连降三天三夜,翠鸣河洪水泛滥,沿河两岸村庄冲毁多处房屋死了好多人。
玉皇大帝得知灾情后大怒,质问翠鸣河龙王爷:我不下圣旨,你怎么敢私自降雨?
龙王爷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是、是小妹私改了雨部......
大胆!她竟然私改雨部冒犯天条,还有王法吗?玉皇大帝随即下旨:将龙王爷妹妹驱逐出翠鸣河,到莲浦村东北角当一条土龙。小小年纪火气就这么大,那好,让她的两眼冒火烧热地下水,让莲浦人洗澡吧!
于是,老龙王的女儿就来到了温塘坳,她的两眼就变成了东西两口温塘。
听到这里,许之奇终于明白了,对黑影说:你就是老龙王的那位女儿吧?
对,我就是。你不是问我是谁吗?叫什么名字吗?你叫我龙女就行。龙女叹息着说。好,现在说王花王蓉的事情。
龙女虽然来到了温塘坳,但替父报仇的心思始终没有改变,一直在寻找机会。她在夯土层下面的凉水管道做了一点手脚,还故意弄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吓唬人。等王石果的老婆和的两个女儿来洗澡时,她就故意关掉凉水或放大凉水的流量,这样一来,塘池里面的水不是太烫就是太凉,周雁雁母女每次来洗澡总是洗不舒服。其实,龙女的做法自己有时也感到不齿,拿几个娘们撒什么气?有本事折腾王石果去!但她没有办法。她是女儿身,不方便到男温塘去。另外,男人洗澡和女人不一样。女人洗澡一般是一两个人,但男人洗澡一般都是一群一帮的,龙女不能让大家跟着王石果受罪遭殃。
那年除夕前一天晚上,王花王蓉姐妹俩又到西温塘洗澡。龙女故伎重演,又将凉水关了。她的本意还是折腾一下姐妹俩即可,并没有想把她们置于死地,不料事与愿违,姐妹俩却死在了塘池里。多少年过去了,龙女始终不明白年纪轻轻的两个姑娘怎么会死?水是烫了一些,但过去她们洗澡也有水烫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事呢?这件惨案发生后,龙女良心上受到很大谴责。王石果的高祖与龙女有仇,两个姑娘却是无辜的。后来,龙女知道筑路队的技术员许之奇调查这件事情,就现身来到温塘坳。与其说是她向许之奇讲明真相,不如说她是来向许之奇寻求答案的,她想知道姐妹俩的真正死因。
许之奇说:姐妹俩的真正死因我也不懂,但筑路队的医生罗玉建懂。明晚,还是这个时间,我把他找来,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龙女点头称可。
第二天,许之奇和罗玉建来到西温塘,龙女早在门口等候。罗玉建告诉她,王花王蓉姐妹俩应该是死于心脏病,比如心肌梗塞或冠状动脉破裂之类。姐妹俩可能先前就有心脏病,这种病伴有家族史。两个人劳累了一天,突遇高温的池水,血液循环加快,心脏负荷加重,最容易出现猝死。姐妹俩可能觉得身体不适,刚爬到石阶上就一命呜呼了。
罗玉建的解释是可以站住脚的。许之奇认为,多年前的一宗人命案总算是真相大白了,自己这一趟莲浦之行没有白来。他问龙女:这个真相我能不能向莲浦的村民们讲清楚呢?
龙女说:我的意思是不要讲,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如果你非要讲,我也没有办法阻止。
许之奇说:我尊重你的意见,还是不讲为好。
龙女说:不管怎么样,王花王蓉两个姑娘是因为我而死,我难逃其咎。这样吧,你们回去告诉村里人,把这口西温塘用土石填了吧,也算对我的一点惩戒。
罗玉建说:那多可惜呀,留着村民洗澡多好。
龙女说:姐妹俩死后,这口女塘洗澡的人就不多了,村民从心理上非常抵触这口塘,倒不如填平了清净。
许之奇说:那你的眼......
龙女说:因为我的原因死了两个人,我瞎一只眼算啥?
许之奇和罗玉建向村民解释填平西温塘的原因时说,此塘水质不太好,恐怕以后还要出事,填平了好。
......
这集故事告一段落。
我问张老顺下集讲什么?
张老顺说:还讲“水”——泉庙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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