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集《翠柳奇缘》 《莲浦村里的鬼怪故事》

 第三十五集《翠柳奇缘》 《莲浦村里的鬼怪故事》

  书接上集,咱们讲《翠柳奇缘》。张老顺说。


  我一听不对劲,忙问:奇怪,不是要讲《条匠奇恋》吗?怎么改成《翠柳奇缘》了?


  这也算卖个小关子吧。这个《莲浦村里的鬼怪故事》系列,咱们已经讲了34集,没有突然改过题目,这第35集我想改一下。莲浦村发生了那么多怪事情,咱们讲故事的出个怪招有何不可?


  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有你的!我很佩服张老顺的独出心裁。


  只是题目改了一下,讲的仍是条匠的故事。张老顺说。


  何谓条匠?我问张老顺。


  张老顺做了详细介绍。原来,在太行山深处,山坡上长满一种叫做荆梢的植物。荆梢为多年生灌木,长出条状的枝叶称为荆条。每年春天,荆梢开始发芽抽条,待到三伏天,荆条成熟,长成五六尺长、黄豆粗细的条子。人们用镰刀将荆条从根部割下来,褪去叶子,放在水里泡上七八天后捞出晾干,就可以编织成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和农具,如篮子、筐子、篓子、圈子等等。用荆条编织这些生活用品和农具的匠人就叫条匠。也有人称他们为编匠或编家伙的,但不及条匠用词准确,所以在这一集里,我们就统称其为条匠。


  张老顺告诉我,莲浦村所发生的事情有些太巧,太巧了就让人觉得有些奇怪。比如这些匠人,他们的住处大都在一起。像前几集中提到的张包肉、这一集提到的条匠,包括以后将要提到的匠人们都基本集中居住在村西。


  我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不是莲浦村西的水土适合养育匠人?


  张老顺说:这一点不好说,但我觉得与水土关系不大。莲浦村只是巴掌大个村子,难道水土还有什么区别不成?说不定这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你是半仙,莫非也有不知道的事情?我说。


  当然有,我才是个半仙嘛!若是全都懂得,那就是神仙而不是半仙了。


  我突然觉得张老顺在有意卖关子,就紧逼他一句: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张老顺突然笑了一声,说:等匠人的这个系列讲完,我可以试着说说匠人集中在村西的缘故。但我首先声明,自己也是猜测不一定对。好了,咱还是讲条匠吧。


  莲浦村的条匠可是不老少,有一二十个吧。


  张老顺说到这里,我插嘴问:为什么村里条匠这么多呢?而木匠铁匠石匠却没有这么多?


  张老顺说:这一点很好理解。条匠编织的东西都是生活中须臾不可离开的日用品,而且材料在莲浦遍地都是。如果像木匠铁匠和石匠那样少,村民的日常生活就太不方便了。其实,莲浦村大多数人都会编织日常用品和农具,只不过因为资质有限,远不如这些人编织得好,所以这些人就成了匠人出了名,而其他人只好默默无闻。


  村里最出色的一名条匠叫张根奎,和张包肉是叔伯兄弟,还没有出五福,就在张包肉的房前住。张根奎的妻子名叫柳氏,长得非常漂亮,村民们都称她为柳仙,说世间的凡人哪有长成这样的?还有人说,这哪里是人?也不会是神仙,说不定是什么东西变的。还有人索性把她说成是精怪。


  还真让这些人说对了,张根奎的妻子真是个精怪。不过,张根奎和她结婚时并不知道她是精怪,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才把妻子的身世弄了个水落石出。这些都是后话,过后再交待,现在咱们还是从头往下捋。


  张根奎9岁那年父母先后亡故,成了孤儿,是讨饭长大的,不过他这个讨饭的有点与众不同,他从来不到外村去,就在莲浦村,而且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讨饭,而是到了吃饭时间,东家给他端一碗西家给送一盘,虽说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至于饿着肚子。所以,说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更准确一些。


  在说张根奎以前,需要先提及一下他的父亲张远山。张远山也是个条匠,而且在莲浦一带极有名气,人称“荆条张”。太行山里的条匠,与木匠石匠铁匠有着不小的区别。后三种匠人多半靠的是力气,比如木匠需要伐大树拉大锯;石匠铁匠需要抡大锤,这些营生没有力气是不行的。然而条匠则不然,虽然上山割荆条也颇费力气,但更重要的还是讲究手头上的功夫,凭的是心灵手巧。一把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荆条,在条匠的手里和变戏法一样,眨眼工夫就会编织出一件精美绝伦的生活用具。张远山就具备这样的高超功夫。他编出的篮篮筐筐无论尺寸大小,都堪称是艺术品,好多人都不舍得用。因为有这一套手艺,张远山的家境是很不错的。每逢县城或上下邻村的集日庙会期间,他都会把自己编织的东西拿去卖,是市场上的紧俏物件,能给家人换来日常生活中时刻不能离开的柴米油盐和穿戴铺盖。


  关于张远山,先交代到这里,留下一个“扣儿”。咱们再转过头来说张根奎。


  这一年张根奎19岁,当条匠已经六七年了。人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张根奎完全继承了其父张远山的基因,年纪虽然不大,但已经成为一个远近闻名遐迩的条匠。19岁的小伙子,在莲浦一带早有结婚成家的了,有的还生了孩子当了爹。按说张根奎也该成个家,但他的婚姻问题却一直没有下落。首先是张根奎本人不着急。他的近支亲属如张包肉等人都张罗着给他找过对象,可他却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不走心,弄得张包肉一干人等“老牛追兔子——有劲使不上”。另外,也有的姑娘并不愿意嫁给张根奎,说他家里只有一个光杆司令,以后倘若有个一灾二难,连个帮手都没有。你可别小看这一条,在莲浦一带,过去年轻人成家立业这是一个硬性条件。正因为如此,村里那些弟兄多的小伙子反而很好找对象,尽管弟兄越多家里越穷。


  有一天,张根奎到山上割荆条。天快黑时,他背着两大捆荆条准备下山回家。当他走到一棵柳树前时,无意中一抬头,发现柳树杈上放着一个白色篮子。篮子不大,但编织的极为精巧,让人看见后眼光不愿意离开。张根奎是个条匠,对这类编织物自然非常敏感。他不知道这个白色小篮子是怎么编织成的用的什么材料。荆条外观是褐色的,所以编织出来的东西也是褐色,但这个小篮子却是白色的,而且白的那样均匀细腻,就像是新疆和田的羊脂玉。张根奎对这个小篮子发生了浓厚兴趣。他把背上的荆条放下来,取下小篮子,用手掂了掂,很轻,又用手敲了敲小篮子的篮系,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觉得材质好像是柳树条去掉外面的嫩皮后编织成的。柳树条儿也能编篮子?张根奎当了好几年条匠,从未用这个编织过东西,也未听父亲和其他条匠说过。想着想着,张根奎跳上柳树折下一根柳条,想用手褪去外皮,却怎么也褪不掉。难道这个东西不是柳树条编成的?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呢?


  天色越来越暗了。张根奎准备背上荆条回家,但又放心不下这个白色小篮子。想拿走,又怕是有人放在上面的,人家回来一看篮子不在肯定会着急,再说,自己那样不就成个贼了吗?不拿吧,这么好的东西如果被别人拿走怎么办?正在左右为难,忽然觉得背后有一点动静,像是人的脚步声。张根奎回头一看,果然看见有一位老太太向自己走来。老太太五六十岁年纪,身板很硬朗,面色红润,五官非常端正,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张根奎觉得有些奇怪,天色这么晚了,一位小脚老太太来这里干什么?还有,自己常在这座山上割荆条,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老太太。他突然又想起,以前似乎也没有见过这棵柳树,它好像是从天而降的。


  张根奎以为老太太是找自己的,不料老太太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向柳树,伸手把小白篮子取了下来。她取篮子的动作让张根奎惊呆了:柳树杈不低,自己这么大的个子,还得踮起脚扬起手才能够得着小白篮子,可眼前这位老太太似乎没有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地就把篮子拿在了手中。老太太走时,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张根奎一眼。这一眼,张根奎忽然觉得老太太可能有什么话要说,就喊了一声:“大娘,天色晚了,您要到哪里去?”


  果然,听了张根奎的喊声,老太太停住脚步说:“回家去。”


  张根奎说:“您家远吗?这么晚了,山上的路不好走。要不我送您去吧。”


  老太太说:“谢谢你年轻人。我家离这里不太远,也就十里八里的路。山路虽然不好走,但我走惯了也不觉得难。你劳累一天了,回家早点休息吧!”


  妈呀!十里八里还不算远?就以你的三寸金莲在这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还不得走到明天早上?可老太太不愿意让张根奎送,他也不好勉强,就关照一声“大娘多加小心”后背着荆条下了山。


  回到家,张根奎吃过晚饭躺在炕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脑海里老想着柳树、小白篮和老太太。柳树和老太太是怎么来的?小白篮是用什么编成的?越想不明白,张根奎就越想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竟然一夜未睡。


  第二天早上,张根奎胡乱吃了一口饭,又上山去割荆条。他本来是准备到另一座山上割荆条的,走着走着却又来到昨天那座山上。因为昨晚一夜未睡,张根奎的精神有点恍惚,待他走到昨天遇到柳树的地方时,忽然觉得柳树不在了。他揉了揉眼睛,还是见不到柳树的影子。他也没有往别处想,认为自己头昏眼花,可能是把地方记错了。不料,等他下午背着荆条回家时,在原来那个地方又见到了那棵柳树,也见到了树杈上的小白篮子。由于劳累,加上又渴又饿,张根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就放下荆条,特意走向柳树前,用手摸了摸树干。咦,真是一棵柳树;他又踮起脚尖,摸了摸树杈上的小白篮子,咦,也真的还在。现在就差那个老太太了。如果她再一出现,就证明眼前的人和物都是真的了。果然,过了不大一小会儿,那个小脚老太太又出现了。


  老太太也看见了张根奎,但她远没有像张根奎看见她那样惊讶,似乎算定张根奎一定要来似的。老太太来到柳树旁,又是一个难以捉摸的动作,把小白篮子轻巧地取了下来,转身就要走。这回张根奎一大步跨上前去,拦住了老太太的去路,说:“大娘,我看今天的天色比昨天还要晚。晚辈实在放心不下您老人黑灯瞎火走山路。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老太太不慌不忙地嘿嘿一笑,突然冒出一句:“年轻人,你有心事。”


  张根奎问:“我有什么心事?”


  老太太说:“让我猜猜怎么样?”


  张根奎说:“好。不管猜对猜不对,我今天一定要送您回家。”


  老太太又是嘿嘿一笑,说:“你说你这个小伙子哎,哪有强迫送人回家的?我猜你是对我产生了怀疑,想跟着我去看个究竟而已。”


  被老太太一语道穿心思,张根奎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一下,说:“是有、有、有这一层意思。”


  老太太又说:“不是一层意思,而是三层意思。”


  张根奎一愣,说:“三层意思?哪三层意思?”


  老太太说:“第二层,这棵柳树是怎么来的?你经常从这条山路上过,过去好像没有见过它。第三层意思,柳树杈上怎么有个小白篮子?如果再加两层意思的话,就是这个小白篮子是怎么编成的?用什么编成的?年轻人,我说的对不对?”


  “老人家不简单,都猜中了。”张根奎情不自禁地说。不过,此时此刻的他对这个神秘的老太太更加怀疑了,下定决心,不把这件事情彻底搞清楚誓不罢休。


  “好吧,那你就送我回家吧,我在前面带路。年轻人,走!”老太太说完,向张根奎招了招手。


  说话间,夜幕即将降临。羊肠小道崎岖难走。张根奎总怕老太太有闪失,谁知人家走得比张根奎还快,倒是他有点跟不上老太太的步子。


  天越来越黑,路也越来越窄。张根奎抬起头向前面望了望,好像来到一处叫做“仙人愁”的悬崖旁。因为这里都是悬崖绝壁,所以他很少到这里割荆条。而因为极少有人来割荆条,所以荆条长得非常好。张远山在世时告诉过张根奎,以后最好不要去“鬼见愁”,那里摔死过人。张根奎极少来这里割荆条,一是记着父亲的嘱咐,二是不敢爬高坡,一爬高坡就眼晕(眼下的说法是恐高症)。这个怪老太太怎么把我带到了这里?这、这、这里我白天就不敢来,何况现在已经是夜间。张根奎心里正埋怨老太太,脑袋忽然觉得一阵剧烈眩晕,顿时失去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根奎慢慢地清醒过来。他不敢睁开眼睛,觉得自己这回肯定掉进万丈深渊里去了。侥幸没有摔死,但也是四肢残缺不全了。他有些后悔来送老太太回家了,这不是好心做了喂猫食吗!把老太太送到家却差点送掉自己一条命!四肢不全了,以后还怎么割荆条?还怎么做条匠?还怎么生活下去?


  张根奎正在暗自嗟呀,忽然听见一个姑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过来了?过来吃饭吧。”


  张根奎睁开眼一看,身旁果然站着一位姑娘,十七八岁,生的貌美如花。张根奎心想,莲浦村也有不少好看姑娘,但和眼前这一位比起来简直就是丑八怪!


  张根奎看了看姑娘,又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柳条棚子里,连忙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家。”姑娘说。


  “我怎么来了你的家?”张根奎一脸茫然。


  “你不是要送我妈妈回家吗?怎么?一个时辰之前的事情就忘了?”姑娘笑嘻嘻地说。


  “你妈妈?就是那位大娘?”张根奎又问。


  “是的。那就是我妈妈。”姑娘说。


  这时候,老太太也走了过来,说:“年轻人,你要送我回家,莫非又后悔了?”


  张根奎连忙摆手说:“不不,不后悔,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老太太问。


  “你看你们这个家,怎么是用柳条搭起来的棚子?要是下起雨来怎么办?发了山洪怎么办?”张根奎说。


  老太太赞许地说:“你真是个好心肠的孩子。不过你也不必替我们担心,虽然这个柳条棚子很旧很破,我们也已经住了好多年,也经历过风雨经历过山洪。你看,这不还是好好的吗?”


  张根奎感叹一声,说:“是啊,怪就怪在这里呢!”


  姑娘在一旁听了,偷偷地吐了一下舌头,无声地笑了。


  娘儿俩为张根奎准备了丰盛的饭菜,鸡鸭鱼肉样样不少。张根奎暗想:这娘儿俩,住处不怎么样,伙食倒是不错。劳累了一天,也真饿了,张根奎就不客气,一顿风卷残云,把桌上的食物吃了个一干二净。吃完把嘴一抹说:“大娘也到家了,我也该回莲浦村了。对了,还有两大捆荆条丢在柳树旁了,我得背回家去。”


  老太太听了,摇了摇手说:“天太晚了,路又不好走。你就住在这里吧。荆条明天再背不迟。”


  张根奎一听,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家里就你们娘儿俩,我一个大男人住在这里太不方便。我一定要走。”


  娘儿俩听了,相视对望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老太太对张根奎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留不下你,你就走吧。我年纪大了,就让小女送你一程吧。”说完,给姑娘做了个送人的手势。


  姑娘会意,对张根奎一招手,说:“走吧。”


  张根奎迈腿向柳棚外走去,刚一出来,忽然后脑被什么东西摸了一下,随即又失去了知觉。


  张根奎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自家的炕头上。他惦记着那两大捆荆条,就从炕上爬起来走出去看,奇怪,荆条也已经放到了院子里。难道是姑娘给我背回来的?不会的,她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能背得动这一百多斤重的荆条?


  这两天接连发生奇怪的事情。莲浦村不止张根奎一个条匠,每天上山割荆条的也不止他一个人。张根奎曾问过其他条匠见没见过那棵柳树?见没见过小白篮子和老太太、姑娘?人家说,哪有什么柳树?那个地方就是一道乱石岗,你常从那里过难道忘了?什么小白篮子,你是条匠,整天玩的是荆条,荆条是褐色的,哪有什么白色?还有什么老太太和姑娘,我看你是想丈母娘和媳妇想疯了,说不定是见到了两个老母猪,你想把它们接回家了。


  别人如此一说,张根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不是得了奇怪的病?是不是要遇到什么事情?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爱咋着就咋着。自己该割荆条割荆条,该编织家什编织家什,该睡觉吃饭睡觉吃饭。然而,奇怪的事情依然不断发生,等张根奎再次到那座山上割荆条回来时,又遇到了那棵柳树。不同的是老太太和姑娘就站在树下,好像早早在那里等着张根奎,姑娘手里提着那只小白篮子。


  张根奎见状,从背上放下荆条,诧异地问:“您们这是——”


  老太太说:“天色晚了,我们请你送我们回家。”


  奇怪!前几晚我想送她不让送,我今天不太想送,她偏偏又让我送,这娘儿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人家既然提出来了也不能拒绝,只好说:“好吧,我送您们回家。”和前两次一样,刚迈开腿,就失去了知觉。待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柳棚里了。张根奎心想,嗨,这是我送他们还是他们送我呢?


  丰盛的晚餐端了上来,有酒也有肉。吃喝之间,老太太问张根奎:“年轻人,你成家了吗?”


  张根奎说:“没有。我家里穷,又是孤身一人,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


  “孤身一人?父母都去世了?”老太太问。


  张根奎刚想如实回答,忽然发现老太太的神色有点异样。按常理说,问这样的话应该显露出惊讶和悲戚的神色,这也是对对方的一种安慰和对死者的尊重。但张根奎明显感觉到,尽管老太太语气里不乏安慰和尊重,但似乎并不惊讶,语气平和冲淡,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一样。你说这个老太太,既然知道,还问我干啥?于是说:“是的,二老去世好多年了。


  老太太又问:“你的父母去世时,你几岁?”


  张根奎说:“母亲去世时我六岁,父亲去世时我九岁。”


  “这么说,父亲去世时你应该记事了。”老太太说。


  “对,我记事了,那时我都能上山割荆条了。”张根奎说。


  老太太又问:“父亲去世前,没有和你交代过什么事情吗?”


  张根奎说:“没有。父亲得了是急症,早上还上山割荆条呢,下午回来说身子不舒服,晚上就去世了。我记得很清楚,他临死前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似有什么话要说,但却说不出来。”


  姑娘一旁插嘴说:“那他不会用笔写下来?”


  老太太眼一瞪,呵斥她:“一边呆着去!”


  张根奎说:“父亲大字不识一个,连笔都不会捉,怎么能记事?”


  老太太话题一转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娶个媳妇成个家吧。”


  张根奎说:“我也想成家,可我就是个穷条匠,哪个姑娘愿意嫁给我呀?”


  听了这话,姑娘脸一红,瞅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说:“孩子,你看我家这个姑娘可中意?”


  张根奎扭过头来看姑娘,但见她脸上红云满布,更显得妩媚俊俏。心想,我能能娶这样一个媳妇那是再好不过了,可人家愿意嫁给咱吗?“我自然中意,就怕姑娘不中意。”


  “姑娘的事情我做主。好,找个良辰吉日就给你们完婚。”


  张根奎连忙摆摆手说:“老人家,您先慢些,您也不问问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您和姑娘的名字,就这样完婚?是不是太唐突了?”


  老太太大概也觉得这事唐突了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的名字我们早就知道。我和女儿的名字你确实不知道,不过不要紧,现在我就告诉你。女儿姓柳,叫柳翠,我是柳老太太。”


  张根奎惊讶地问:“您老人家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哼哼,自你起下这个名字后我就知道了。好了,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今天不早了,我们早点休息,明天开始操办结婚的事情。”


  有道是跑马的腿快,说书的嘴快。转眼间,张根奎和柳翠结婚已经两年了,还添了一个可爱的大胖儿子,把个柳老太太高兴的不得了,整天抱在怀里嘻嘻哈哈地乐。


  结婚后,柳翠跟着张根奎来到莲浦村住。起始,柳老太太不愿意让女儿到莲浦村,柳翠也不愿意去,可拗不过张根奎。张根奎有自己的道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既然嫁给了我,就得跟我回莲浦村,那里好歹有两间石头垒砌的房,怎么也比你们这个柳条棚子强。


  柳老太太没有办法,只好让他们回莲浦村,自己仍在柳条棚子里住。后来发现小两口在莲浦村生活的很好,也就放了心,而且最后她也住到了莲浦村。


  ……


  这年夏天的一天,晴的好好的天气突然阴云密布,继而电闪雷鸣。轰轰隆隆的雷声在半空中不住地炸响。一会儿,柳老太太披头散发脸色铁青慌慌张张地回到家里,对正在编筐的张根奎说:“孩子,你跟娘来,娘有话和你说。”


  张根奎掉头一看老太太的模样下了一大跳,忙问这是怎么了?


  柳老太太喘着粗气说:“快点,晚了就来不及了!”


  张根奎忙跟着老太太来到她住的屋子。老太太一进屋,一个踉跄爬在了炕上。后来她定了定神屏了屏气,给张根奎讲了一件事情。


  早年间,莲浦村后的山上长着很多柳树,有的柳树已经有上百年的树龄,树干粗大,几个人都搂不过来。有年夏季的一个雷雨天,那棵树龄最长的柳树上曾经发生过一场触目惊心的生死之搏。雷电接连劈掉好几根树枝,然而还是不愿意离开,依然在柳树上空不住地炸响。突然,又一道闪电紧紧地缠绕在一棵嫩翠的柳枝上,随时就又可能把这个刚生长出来嫩柳枝摧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正好有一个条匠路过。他见状急忙从背上抽出一把荆条飞快地向闪电掷去。闪电放过了嫩柳枝,又紧紧地缠绕住了荆条。然而,闪电像是长着眼会辨认真伪似的,可能觉得缠绕错了对象,竟然放过荆条继续去缠绕嫩柳枝。条匠见状,索性把荆条放在地上,一把把抽出来向闪电奋力掷去,逼迫闪电来不及缠绕嫩柳枝。待荆条快掷完时,闪电终于消失了。


  条匠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后面的小路上走来一个青年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青年妇女披头散发脸色铁青,小女孩也像经历过重大劫难,满脸的泪水和惊恐万状。


  青年妇人见到条匠,纳头便拜,口中不住地道谢:“感、感谢恩人出手相救!”


  条匠连忙将青年妇人拉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怎么是我救了你们?这是从何说起呢?”


  青年妇人指了指后面那个大柳树说:“实不相瞒,我们是这棵树上的树仙,会一种手艺,但上天的雷公不容我们,想致我们于死地。唉,刚才雷公劈掉几根树枝,那是、那是——”妇人说不下去了,一个劲地掉泪。


  条匠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孩子她爸被雷公劈死了!”说完,妇人又大哭起来。


  条匠不解地问:“按说雷公和你们一样都位列仙班,为什么容不下你们呢?”


  “唉,说来话长。我们是柳仙,会一种编织手艺。就是这种编织手艺闯下了大祸。”青年妇人抽搐着说。


  “会编织手艺就闯下大祸?我是条匠也会编织手艺,我们莲浦村有那么多会编织手艺的条匠,是否都要闯祸?可多少年来也没有见什么人闯过祸呀!”条匠皱皱眉头说。


  “唉,编织与编织也不一样。”青年妇人叹了口气说。


  “怎么个不一样法呢?”条匠问。


  “你们用荆条编织,我们用柳条编织。”青年妇人说。


  “柳条?那东西也能编东西?”


  “能,编出来的东西洁白如玉,非常漂亮。荆条是粗活,柳条是细活。”


  “柳条是绿的,怎么编织出来的筐筐篮篮是白的?”


  “这个容易。待春天柳树吐翠时,将柳条折下,勒去绿皮就露出白莛,用白莛编织出来的筐筐篮篮是可以放置熟食的,但荆条编织物却不能。用你们人类的话说,柳条是阳春白雪,荆条是下里巴人。”


  “你说的有道理。你们会这手艺按说是好事情呀,为什么雷公不容你们呢?”


  “其实与雷公干系不大,他是奉了玉帝之命来找我们麻烦的。玉帝认为我们编织柳条是抢了当地老百姓的饭碗,有了柳条编织物谁还用还买荆条编织物?其实,我们只是一种爱好,不愿意让这门手艺荒废而已。”青年妇人喘了口气接着说:“我们的东西从来不在莲浦村附近的集市上卖,为的就是不与当地老百姓抢饭碗。其实我们根本用不着卖编织物度日。”


  “是的。我每年都要到附近的集市上卖东西,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白色的东西。”


  哭了一阵,青年妇人伸手擦去眼泪,对条匠说:“恩人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条匠说:“我姓张,叫张远山,莲浦村人。”


  青年妇人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张远山说:“媳妇刚刚去世,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儿子,叫张根奎。”


  青年妇人说:“今天若不是恩人出手相救,小女绝死无挪。那根嫩柳枝就是小女柳翠。有道是大恩不言谢。我想把小女柳翠许配给你的儿子,恩人意下如何?”


  张远山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青年妇人意识到张远山顾忌到自己的柳仙身份,忙说:“恩人不必纠结。人仙结合自古有之,七仙女配董永,织女配牛郎……”


  “好,这门亲事我同意。”张远山说。


  可惜,几年后,张远山病逝了。但青年妇人不愿意悔婚。等柳翠和张根奎长大成人后,就有意给他们办婚事,于是就出现了张根奎看见路旁柳树上放柳条篮子的事情。


  ……


  张根奎听明白了,说:“娘,可、可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当初你和柳翠结婚时,我不愿意来莲浦住,就是怕玉帝找麻烦殃及你们。果然,现在雷公又想置我于死地,因为我传授过你柳条编织之艺。好在柳翠和你结了婚,她已经成为凡人一个,雷公不会再伤害她了,这我就放心了。我老了,也该去见柳翠爸爸了。但愿你对柳翠好一辈子!”


  柳老太太说完,忽然呼吸急促起来。张根奎上前一步把她抱在怀里,难过地说:“娘您放心,我会好好待柳翠的。”


  柳老太太听了点了点头,又断断续续地说:“孩子,还是不要编织柳条了,就编荆条吧,过安生日子比什么都强!”


  张根奎含泪点了点头。突然,柳老太太把头一歪咽了气。


  ……


  张老顺说,这就是莲浦村一带从来没有柳条编织物的原因。


  别处有没有呢?我问。


  别处有,很多。那个东西就是比荆条漂亮,但放置粗重物品还是荆条来的实在。


  下一集讲啥?张老顺说。


  匠人还没讲完呢?我提醒他。


  匠人的故事当然要讲,可以放在以后。下集我想换个话题。


  为什么要换?我问。


  因为与张根奎的儿子有关,所以要换。张老顺习惯性的眯着眼抽着烟说。


  请看下一集《阴阳双栖》。

作者:司马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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