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之四十五:《椒埂水踪》 《莲浦村里的鬼怪故事》

系列之四十五:《椒埂水踪》 《莲浦村里的鬼怪故事》

  椒埂水踪?这个名字好奇怪。我诧异地望着张老顺,嘴里小声地念叨着椒埂水踪、椒埂水踪……


  张老顺听了嘿嘿一笑,给我解释了这个名字的由来。他说因为一方水土的缘故,莲浦村盛产花椒,家家户户都有许多花椒树。莲浦村不仅花椒多,而且质量也很好。早年间有些村民做过实验:将一斤成熟的花椒用十多层纸包住,放在村口,过往行人能在三十丈外闻到强烈的花椒味道。张老顺还说,花椒树的生活习性十分特殊,它喜欢水,离开水就无法存活。


  我问:我在莲浦村住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在村前的翠鸣河边和龙眼井边、山泉边没有发现一棵花椒树呢?


  张老顺听了,不慌不忙地装上一锅烟,“吧嗒”着抽了几口,笑眯眯地说:说它喜欢水,难道就一定要生长在河边井边泉边吗?


  我说:喜欢水的植物应该离水不远吧?比如稻谷,那就得在水里泡着。据我所知,在莲浦村,离水近的地方不外乎河边、井边、泉边这三边嘛!


  张老师低下头在鞋底敲了敲烟灰,把烟锅插在腰里,然后抬起头来对我说了一大堆有关莲浦村花椒树的道理。


  按照张老顺的说法,花椒树喜欢水,但却不能像稻谷那样泡在水里。这就说到了花椒树的第二个习性。它喜欢生长在离水源较近又土层深厚土质肥沃的地方。而泉水,一般都在高山上,没有适合花椒树生长的厚土层。莲浦村里的龙眼水井,都是用石块砌成的,根本没有土,也不适合花椒树生长。另外,花椒成熟后容易掉落下来,这东西味道冲,又麻又涩,当佐料是好东西,可如果掉在水里就无法饮用了,所以,即便偶尔有花椒树长在井边也得拔掉。


  我听了一头雾水,问张老顺:按您所说,莲浦村每年出产大量的花椒,那花椒树究竟长在哪里呢?


  长在水埂上。张老顺说。


  什么是水埂?我问张老顺。我虽然生在山区,但只听说有石埂、土埂,也叫石塄、土塄,不知道还有水埂一说。


  张老顺说:水埂就是水渠的侧堰,也叫土堰或渠堰,水埂是莲浦村一带的方言,外地人一般听不懂。在平原地带,水渠大都是双侧堰,但在莲浦村,或者说在整个太行山区,水渠一般都是单侧堰即只有一个水埂。


  为什么只有一个水埂呢?我问张老顺。


  张老顺说:山区的水渠都是绕着山脚或是绕着石塄开的,只需修筑一道土埂就行,这就是水埂。莲浦村的花椒树绝大部分长在这道水埂上。它离水近,土质也肥沃,非常符合花椒树的生长条件,所以莲浦村的花椒质量就好。因为水埂上长满了花椒树,故而莲浦的村民又称它为椒埂。绕了这么个大圈子,你难道不觉得我啰嗦吗?好了,现在书归正传,讲椒埂水踪吧。


  莲浦村东有一条蜿蜒曲折的水渠叫掐头渠。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奇怪?确实有点奇怪。掐头渠水来自翠鸣河,水渠的源头也就是引水的地方名叫掐头湾,离莲浦村三四里地远。莲浦村的翠鸣河与邻村皇留口的风鸣河在莲浦村下二十多里处汇合成一条河,取名为翠凤河。有一年夏天雨水特别大,莲浦村一带的河流发了特大洪水。皇留口凤鸣河里的一条乌色恶龙在洪水中顺流而下,来与翠鸣河交汇处,忽然又趁着翠鸣河的水势逆流而上,来到了翠鸣河莲浦一带的河道。乌龙羡慕、眼馋翠鸣河两岸的美丽风光,就想把翠鸣河里原来的龙王爷赶走,自己在翠鸣河里称王称霸。翠鸣河里的龙王爷自然不肯答应,就与乌龙展开激烈的搏斗。不料,这条乌龙的道行远比翠鸣河龙王爷高,几番搏斗下来,翠鸣河龙王爷渐渐体力不支,被乌龙咬的遍体鳞伤,眼看就要被咬死,正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伸下来一只毛茸茸的巨手,勒住乌龙的脖子用劲一掐,就把龙头给掐断了,这样才救了翠鸣河龙王爷的一条命。后来人们才知道,这条乌色恶龙原本是天庭王母娘娘凌霄殿的鱼缸里养的一条黑色观赏鱼。这条黑鱼不甘心憋屈在一个小小的鱼缸里生活,早就向往凡间的大江大河,觉得那里才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在大江大河里兴风作浪才是自己需要的生活,于是有一次王母娘娘的宫女为鱼缸换水,黑鱼趁宫女不注意从鱼缸里蹦了出来,偷偷地来到凡间。它先来到了皇留口村的凤鸣河,觉得这一条河比周围的河都大,河道宽阔,水量充足,但两岸都是荒滩沼泽,比不上翠鸣河道狭窄,两岸绝壁悬崖,水流湍急,翠鸟鸣唱,俨然一派壮美景色!乌龙要在翠鸣河里称王称霸,与翠鸣河龙王爷几次搏斗,搅动的翠鸣河洪水泛滥、浊浪滔天,淹没了两岸好多庄稼,莲浦村一带的老百姓叫苦连天。


  乡亲们并不知道翠鸣河里来了这样一条乌色恶龙,只是觉得今年翠鸣河与往年大不相同,洪水出奇的大出奇的猛。乡亲们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还以为是什么地方行事不周得罪了龙王爷,就在翠鸣河边烧香拜佛请龙王爷原谅宽恕。岂料龙王爷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他原本想托梦给莲浦村的乡亲们,把事情的真像告诉大家,后来一想不妥:乡亲们若知道翠鸣河里来了一条恶龙,会恐慌万状,无法过日子了。后来,玉皇大帝派出天兵天将巡查人间,在莲浦村发现村民们常常跪在翠鸣河边烧香拜佛,感到十分奇怪,就变化成两个叫花子来村里乞讨,以打问虚实。村民们告诉叫花子,莲浦人义气好客,要在往年,有我们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可今年不行了,我们也吃不上饭了。叫花子问,为什么呢?村民们说,今年的翠鸣河里洪水大而猛,把庄稼都淹死了冲跑了,老百姓吃啥?化装成叫花子的天兵天将觉得奇怪,天庭今年颁发的雨部里面有明文规定,莲浦村一带的雨水量并不大,翠鸣河怎么能发那么大的洪水呢?他们连忙在到翠鸣河里查看,发现是一条乌色恶龙在作怪,再仔细一端详,啊呀,这不是王母娘娘鱼缸里丢失的那条黑色观赏鱼吗?怪不得找遍天庭的旮旯犄角都找不到它呢,原来它跑到翠鸣河里兴妖作怪祸害老百姓来了!天兵天将马上返回天庭禀告王母娘娘,王母娘娘很是气愤,立刻颁下懿旨:就地正法,不留后患。于是,在那次乌龙与翠鸣河龙王爷搏斗时,天兵天将伸手掐死了乌龙。这一段河道正好拐了个一百八十度湾儿,所以莲浦村民们就管它叫掐头湾。掐头湾的水位较高,适合引水修渠,故而莲浦村民就从这里引水修了一条水渠,起名掐头渠,位于村东。村里一大半土地都靠掐头渠引水灌溉庄稼,所以它的宽度和深度在莲浦村排第一号,椒埂的土层最宽最厚,埂上的花椒树也最多。


  这一年的清明节左右,大地已经解冻,麦子正是浇返青水的时候。这是开春第一次小麦浇水,对夏季丰收至关重要。为了不耽误农时,村民们昼夜两班倒浇麦子。白天浇麦子一个人一班,夜间两个人一班,可以换替着休息。这一夜,轮到张彦珠和周大梁两个人浇麦子。他俩岁数都不大,大约十八九岁,正是贪睡的年纪。张彦珠对周大梁说:我先浇麦子,你睡觉。等一会儿你再换我。周大梁说:可以。你什么时候困了就喊我一声。你要不喊我,我可能就一觉睡到天明了。说完,躺在一棵大花椒树下,盖上一件羊皮袄,呼呼地睡着了。


  夜间浇水要提一盏马灯照明。张彦珠将马灯挂在一棵邻近麦地的花椒树上,手持一把铁锨改换畦口,浇满一畦就改换一畦。深夜时分,浇着浇着,张彦珠无意中发现水量小了很多。水量大时,浇满一畦麦地最多需要一袋烟工夫,可现在却需要两袋烟工夫甚至更长。怎么回事?莫非是水渠漏水了?莲浦村的水渠都是土石结构,一层层的花椒树叶掺杂在椒埂里,土层比较松软,漏水是常有的事情,如果不及时堵漏,很容易造成椒埂大面积坍塌,不仅冲毁庄稼,而且还无法浇地造成粮食歉收。事不宜迟,张彦珠赶紧提上马灯去查看。


  张彦珠从浇麦子的地方顺着椒埂,一直查看到掐头湾引水处,并没有发现漏水的地方。等他返回来再看时,渠里的水量似乎又恢复了正常。他想,也许是渠里有石块或草堆挡住了水流,致使水流速度减缓或水量减少,这种情况时有发生。张彦珠也就没有在意,继续浇麦子。不料,浇了四五畦麦子后,水量又小了许多。莫非又被石块和草堆挡住了?张彦珠又提上马灯去查看,还是一无所获,水渠畅通无阻,没有任何阻塞物。


  椒埂没有漏水,渠里也没有发现阻塞物,水量为什么会变小呢?水到哪里去了?张彦珠心里涌起一个疑团,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正在这时候,他突然觉得有点困,看看天上的星星,判断已经到了后半夜,于是叫醒周大梁替换自己。张彦珠本想把这件奇怪的事情告知周大梁,让他留点意,因为这个周大梁是莲浦村出了名的马大哈。又一想,周大梁不仅是个马大哈,胆量也非常小,白白叫了一个周大梁的名字。这事还不能告诉他,他害怕了以后不和自己浇麦子了怎么办?刚才自己是不是因为瞌睡,神情恍惚而产生了错觉?想到这里,张彦珠就把疑团打消,没有告诉周大梁水量减小的事情。只是把铁锨递给周大梁时说了句晚上干活不比白天,精力集中一点。说完,就盖上羊皮袄躺在花椒树下睡觉去了。


  大约一刻钟过后,正在熟睡中的张彦珠突然被周大梁喊醒:彦珠哥,快、快、快醒醒!


  张彦珠撩开羊皮袄,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说:怎么了?大呼小叫的,连个安稳觉也不让我睡!


  周大梁惊慌地说:奇怪,太奇怪了!


  奇怪什么?张彦珠虽然这样问周大梁,但语气并不显得多么惊讶,他心里有数。


  周大梁说:这浇麦子的水一阵大一阵小。大的时候我一张铁锨根本挡不住水;可小的时候就像三岁的小孩子尿尿,一股子细线,根本浇不成地。


  张彦珠一愣,问:还有这种事情?你没有到渠里看一看?


  周大梁说:看了,咋能不看呢?可椒埂好好的,渠里也好好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你看你看,现在水量又小了,这怎么浇地?浇不出地来,村里该说我们俩偷懒了!到时候就会少给我们分麦子的。


  张彦珠本不愿意告诉周大梁自己的所见所闻,但现在他也遇到了这个情况,而且还多了一个水量增大的现象,自己前半夜可没有发现这个情况。于是,就把前半夜遇到的情况告诉周大梁。周大梁一听,更加着慌了,哆哆嗦嗦地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真沉得住气啊!


  张彦珠说:告诉你还不把你吓跑了?你跑了谁替我浇麦子?


  周大梁说:咱们俩这是第一次夜间浇麦子,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件奇怪事情呢?会不会……他想说会不会是妖魔鬼怪作祟,要对咱们的生命造成伤害?忽然觉得这样说太不吉利,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张彦珠说:你放心,不一定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退一万步讲,即便就是妖魔鬼怪所为,我看也不会对咱们造成伤害。


  听张彦珠这样一说,周大梁稍稍放心了一些,说:你有这个把握?


  张彦珠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你想啊,如果这些东西真想害人,早把我们俩害了,还让我们在这里安安稳稳地浇麦子、睡大觉?


  你说的也对,是这么个道理,周大梁说,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张彦珠说:这件事情先不要和村里说。过几天就又轮到咱们俩夜间浇麦子,我估计还会出现这种怪事,到时候咱们……张彦珠是张老顺的远门侄子,常听张老顺讲故事,对这些奇离古怪的事情略懂一些。


  还要出现?周大梁说,那我可不敢来了,让村里换个人吧,我没有这么大的胆量,太吓人了!周大梁从小胆子就小。他和张彦珠是好朋友,张彦珠常约上他去听张老顺讲故事,他害怕从来不敢去听,故而对此类事情知之甚少。


  张彦珠说:就是个水大水小的问题,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咱们小时候夏天在翠鸣河里玩水,也有水大水小的时候,你可玩的比谁都快乐哩!


  周大梁说:那个水和这个水不一样。那是白天而且是大中午,阳光正充足,哪个妖魔鬼怪敢在大中午出来祸害人呀?而现在是夜晚,夜晚本来就是妖魔鬼怪出没的时间嘛!


  你没有充足的理由,说不来就不来了?村里不会批准你的。我看这样,你还是要来,也不要你干活,就当给我做个伴壮个胆,有什么事情我来应付,怎么样?张彦珠对周大梁说。


  周大梁寻思,村里规定,值夜班的都是年轻人。自己年轻轻的,没有特殊原因,不来值夜班真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张彦珠承诺就是让他做个伴,也不用握着铁锨浇麦子,这笔账也合算。另外,处于一种好奇心理,他也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十多天以后,又轮到张彦珠和周大梁上夜班浇麦子。还是那条水渠,但麦子地换了,离村里较远,很偏僻。张彦珠对周大梁说:你可以先睡觉,但不能睡的太死。我如果喊你,就是需要你的帮忙,你得保证马上醒过来来到我的身边。我总觉得问题还是出在椒埂上。周大梁满口答应。


  这天晚上吃过饭,张彦珠和周大梁每人肩头扛着一把铁锨来到地头。其实,浇麦子是一个人干的活儿,用不着两人都扛一把铁锨。值白班的人看见这俩人每人扛一把铁锨,就笑着说,你们是来浇麦子不是来打狼的,扛这么多铁锨干什么?张彦珠和周大梁没有回答,心里说,今晚不比往常,和打狼也差不了多少,手里得有个称手的家伙什儿,关键时刻能用的上。


  张彦珠让周大梁把铁锨抱在怀里睡觉,自己将渠水引到麦畦里,不错眼珠地盯着水流。前半夜,水量没有什么变化。等到夜深时,张彦珠突然发现水量小了,而且越来越小,正像周大梁所说,和娃娃尿尿一样。他正准备要再到椒埂上查看究竟,忽然发现水量又大了,比正常水量增加了好几倍,一把铁锨真是挡不过来了。他赶快把周大梁叫醒,让他帮自己个忙。不料,当他刚要张嘴喊周大梁时,却见水量又恢复了正常。然而过了一会儿,水量又时大时小,把个张彦珠折腾了个手忙脚乱不亦乐乎。


  张彦珠生了气,今晚我不浇麦子了,一定要看看是谁在作妖。这天晚上有一点淡淡的月光。张彦珠没有带马灯,扛起铁锨顺着椒埂往前走,边走边查看渠里的水。渠里的水静静地流着,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当他快来到掐头湾时,却发现引水处一块巨石上躺着个人,他以为是周大梁,心想,这个家伙怎么来这里睡觉了?这里离麦子地有好几里地呢,什么时候来的?不好,这周大梁小时候就爱发魔怔,难道是旧病复发了?张彦珠喊了几声周大梁,躺着的人也不回答,睡得真够死的。张彦珠走向前去,用铁锨柄朝周大梁身上捅了几下,快起来,快起来!


  这一捅,躺着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张彦珠定睛一看,坏了,这个人不是周大梁,也不是莲浦村的人,不认识。只见这个人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脸色也很黑。张彦珠从书上看见过非洲黑人的照片,眼前这个人就跟非洲黑人差不多。这人怎么这样黑?张彦珠心里琢磨着,现在是夏天,人们为了凉快大都穿浅色的衣服,这个人怎么还穿黑衣服,难道不嫌热吗?


  黑衣人站在椒埂上,怔怔地盯着张彦珠,半晌也不说话。张彦珠被他盯的心里发毛,问:你是谁?怎么睡在这里?


  黑衣人不回答是谁,反过来问张彦珠:你可是姓张?声音很低沉,像是从水底下传上来的。


  对,我是姓张,你怎么知道?张彦珠颇为惊讶地问。


  你的先祖可是叫张沾水?黑衣人的声音更低沉了。


  是的,听说我的先祖里有一个叫张沾水,听我爷爷提起过他。这个黑衣人竟然知道我的先祖,张彦珠更加感到不可思议了。


  又是一句低沉的声音传进张彦珠的耳朵:今晚和你一块来浇麦子的那个人可是姓周?


  不错,他确实姓周,叫周大梁。张彦珠心想,还是我先把他的名字告诉你吧。显然,黑衣人对周大梁也很熟悉。


  我自然知道他叫周大梁,我还知道他的先祖里有一位叫周奎奎。黑衣人又说。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不妨一会儿问问他,他正在下面的椒埂上睡觉呢!张彦珠说。


  不用问他了,他不知道。看来这个黑衣人什么都明白。


  张彦珠问黑衣人:你是哪里的人?怎么对莲浦村这样熟悉?像我和周大梁的先祖,都是好几辈子以前的事情了,连我们这些后人都弄不清楚,你为什么都知道?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也就算是莲浦村的人吧!


  你是莲浦村人?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张彦珠疑惑地问。


  哼,不光你没有见过我,现在莲浦村的人都没有见过我。


  黑衣人的话让张彦珠越发坠入云雾之中,说:你既然是莲浦村的人,怎么谁也没有见过你?你在哪里住?村东村西?还是村南村北?


  黑衣人扭头看了看掐头湾,说:我就在那里住。


  掐头湾?那里没有房子,是一片水汪,怎么能住人?张彦珠不相信。


  人不能住,我还不能住吗?黑衣人说了一句古怪的话。


  你不是——张彦珠刚要问你不是人吗?忽然觉得这样问不好,就把人字咽了回去。


  黑衣人也不计较张彦珠说什么,抬头看了看挂在西天的月亮,说: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张彦珠说:我还得浇麦子呢。


  黑衣人说:不是还有一个周大梁吗?把他叫醒浇麦子。


  张彦珠说:这位老弟胆子很小,上次夜间浇麦子水量时大时小,把他吓得够呛。


  黑衣人说:这次不会那样了,是正常水量。让他放心浇麦子吧。


  我明白了,张彦珠说,敢情这件事情是你搞的?


  黑衣人不置可否,反过来问张彦珠:深更半夜的,你见到我这一身黑的人,怎么一点也不害怕?你的胆量可比周大梁大多了!


  张彦珠说: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奇怪,但丝毫不害怕,你不就是穿了一身黑衣服,脸色也长的黑一点吗?这个世界上黑肤色的人多了。我一个看羊的远门族叔常常给我讲这类故事,听得多了也就不害怕了。


  黑衣人咧嘴笑了一下,说:是那个半仙张老顺吧?


  就是他。你也知道他?张彦珠问。


  黑衣人说:莲浦一带有名的半仙,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呢?不过我这件事他却不知道,你也不必问他。对了,这个时辰在这里见到我,你就没有任何怀疑?


  怀疑当然有,张彦珠说,但觉得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不是也深更半夜来浇麦子了吗?你大概也有好多营生需要夜间来做哩!


  黑衣人本想说我白天不方便出来,但话到嘴边也咽了回去,因为张彦珠直到现在还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他还想说,我有非常可怕的一面,然而今晚面对的是两个曾有恩于父王的两个家族的后人,是断然不能以那种骇人的面目出现的。于是就说:我确实有些营生是需要夜间做……三天以后,还是这个时辰,你和周大梁在这里等我,我有话对你们俩说。突然,张彦珠觉得眼前黑了一下,大脑出现短暂空白。待意识恢复后,发现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


  张彦珠虽然还不清楚黑衣人的真实身份,但已经料到他和自己绝不是同类,但似乎又不是孤鬼阴魂之类,如果是孤鬼阴魂,自己和他距离这么近,一定会感到阴气逼人身上发冷,可这个黑衣人尽管面对面站着,可丝毫没有阴冷的感觉。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呢?他又有什么话要对我和周大梁说呢?


  张彦珠回到麦地里,发现周大梁还在原处躺着,盖着羊皮袄,鼾声如雷睡得正香。张彦珠把周大梁摇醒,说:天快亮了,该你浇麦子了。


  周大梁撩开羊皮袄,翻身坐起来,眯瞪着双眼问张彦珠:今晚的渠水没有作怪?


  张彦珠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说:谜底很快就要揭晓了。


  什么谜底?周大梁不解地问。


  你不是老说渠水作怪吗?这就是谜底。张彦珠说。


  你找到谜底了?周大梁亦喜亦忧地问。喜的是找到了原因,心口不堵着了;忧的是真相肯定很吓人,就自己这点胆量,或许还是不知道为好。


  张彦珠说:三天后的夜间,咱们俩到掐头湾去一趟,有人要见我们俩。


  什么?掐头湾?还是夜间,我害怕,我不去,你自己去吧!周大梁边说边往后退,好像张彦珠现在就要拉他去似的。


  这件事情与张家周家的先祖有关,人家点名让我们去,不去不合适吧?你不想见他,但他想见你。他要见你,你是跑不脱的。张彦珠这是吓唬周大梁,但也是实情。黑衣人要想见周大梁,任凭他跑到天边也能找得到。


  三天时间转眼就到。这天夜间,张彦珠带着周大梁来到掐头湾,但见一块巨石上面站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背对着张彦珠二人。张彦珠“吭吭”了两声,告诉黑衣人,我们如期赴约。


  黑衣人说:知道你们来了。说完,仍然背对着二人。


  张彦珠说:既然知道我们来了,那还不把脸转过来?背对着我们有点失礼吧!


  黑衣人又说:我比你们这两个毛孩子岁数大的多,这点礼节当然懂得。只是这样做是为了你们好。我如果现在把脸转过去,恐怕要吓你们一大跳!你后面那位说不定会吓得昏死过去。


  听见黑衣人小瞧自己,周大梁不服气了,说:我们都是大小伙子,怎么毛孩子?你转过脸来吧,我们不怕!


  黑衣人说;真的不怕?


  周大梁说:真的不怕!


  好,你们俩站稳了,我要转身了!说完,猛地一扭脸。


  天哪,这哪是一张人脸呀?分明是一个鱼头,一个黑鱼头!腮边长着几根长长的胡须,两只鱼眼不住地翻着白子,忽闪忽闪的在微弱的月光下更加显得瘆人。


  张彦珠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恐惧到什么程度。他身后的周大梁却没有这个定力,一见这个鱼头,早吓得六神无主,两条腿像筛糠一样只打哆嗦,拽着张彦珠的后衣襟不松手。怎、怎么还有长成这个模样的人哪,太可怕了!


  张彦珠压低声音对周大梁说:他本来就不是个人,很可能是条鱼。


  一条鱼?那为什么长了个人的身子?周大梁不敢抬头看黑衣人,低着头悄悄地问张彦珠。


  我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相信他会主动告诉我们的。


  这时,黑衣人转过头去,仍然背对着张彦珠周大梁,用手在脸上一抹,然后扭过脸来说:我说怕吓着你们吧,你们不听。好了,现在没事了,抬起头来吧。


  张彦珠和周大梁抬起头来一看,鱼头变成了人头,虽然仍旧是黑乎乎的,但比鱼头要好看多了。


  周大梁心有余悸,哆嗦着嘴唇问黑衣人:你怎么长成这般模样?


  黑衣人嘿嘿笑了一下,说:我本来就是这般模样。


  张彦珠问:你把我们叫来,有什么话要说?


  黑衣人向二人摆了一下手,意思是请你们坐下。他也坐在一边,接着说:很多年前,莲浦村的翠鸣河里曾发生过几场恶斗,你们可知晓吗?


  张彦珠说:听老人们讲过这件事情,说是一条乌色恶龙要霸占翠鸣河,和翠鸣河的龙王爷打了起来。据说这条乌龙是王母娘娘鱼缸里丢失的一条黑色观赏鱼,因为嫌鱼缸里天地太小,就偷偷跑到莲浦邻村皇留口的凤鸣河里。后来又发现翠鸣河风景优美,就想赶走翠鸣河的龙王爷。两条龙你争我斗大打出手,却让两岸的老百姓吃尽了苦头。后来还是王母娘娘派天兵天将下凡,把乌龙掐死了,所以这个地方就叫掐头湾。这条从掐头湾引水的渠也叫掐头渠。


  周大梁说:对,我也听长辈们讲过这件事情。难道你和这条乌龙有什么渊源吗?他胆子不大,但脑筋灵活,乌龙就是黑的,眼前这位又是一身黑衣服,就把他俩联想到了一块。


  黑衣人点点头说:那条乌龙就是我的父王。父王当年的做法确实不对。它不应该霸占翠鸣河,最重要的是不能给翠鸣河两岸的老百姓带来灾难,这就有点天理不容了。


  张彦珠说:想不到乌龙还有你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儿子。哎,这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现在找我们意欲何为呢?


  周大梁也说:你、你不会是找我们来替你的父王报仇的吧?几辈子以前的事情与我们可没有丁点关系。


  黑衣人笑了笑说:我怎么能找你们报仇呢?我是来感谢你们的。


  张彦珠说:此话怎讲?


  黑衣人说:当年父王被天兵天将掐死。我来给父王收尸,但尸首已经顺翠鸣河而下,找不到了。我悲痛欲绝,坐在这块巨石上大痛哭流涕。有一天晚上,我正在这里哭泣,无意间一抬头,发现莲浦村里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手里拿着两件黑衣黑裤。我认的出来,这是父王的衣裤,就问二人从哪里找到这些衣裤的?二人说,从翠鸣河边找到的,既然是你父王的就还给你吧。我说,尸首都找不到了,还要这衣裤做什么?他二人说,你可以给它立一个衣冠冢,以后也好有个祭拜的地方。这是两个好心人。我谢过他们后说,从哪里给父王起衣冠冢呢?那位高个子说,你看见前面那棵花椒树了吗?那是我家的树,就起在那里吧。这两个人一个叫张沾水,是你的先祖。另一位叫周奎奎,是周大梁的先祖。后来这两位好心人当了村里的长官,主持修建了这条掐头渠。在修渠时,我曾经鼎力相助。


  周大梁插话说:你、你怎么鼎力相助?


  黑衣人说:我自有我的办法。还有椒埂上的这些花椒树,过去莲浦村可没有这么多花椒树。


  张彦珠说:这些花椒树也是你所为?


  黑衣人说:对,我把花椒籽扔在渠里,花椒籽顺着渠水来到堰埂上,就长成了花椒树,这也算我替父王对莲浦乡亲们的一点补偿吧!


  周大梁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说找我们俩干啥?


  黑衣人说:现在这条渠在村东,但村西有好多地是旱地,庄稼产量太低。我想让你们牵头在村西再修一条水渠。


  张彦珠说:修水渠可不是说一句话的事情,要人要物要粮要钱要工夫。


  黑衣人说:这就看你们俩的能量了。你们的先祖能修,难道你们还不及他们?当然,有些忙我还是要帮的。


  张彦珠说:要说这也是一件好事情,但你怎么还绕如此大的弯子,把渠水弄的神神鬼鬼的?把我们害的好苦。


  黑衣人说:唉,就我这副尊容哪能直接找你们啊!只好玩个套路让你们找我。我是水里的生命,只能在水里做做文章。说完,一闪身跳进渠里,刹那间变成一条黑鱼向掐头湾游去……


  ……


  讲到这里,张老顺说:这一集就到这里吧,下一集讲“枣林迷雾”。


  我拦住张老顺说:这一集还没有完呢!莲浦村西的水渠修成了吗?


  张老顺说:后来张彦珠和周大梁当了村长,在村西修了一条大渠,当然了,堰埂上也有好多花椒树。


作者:司马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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